季羽然回来的时候,顾暮初正在厨房内忙碌,指腹缠绕着创口贴。
她走过去,推拉门反照出她细挑的身影,渐渐和里面的Alpha重叠,形成一种微妙的同步。
顾暮初几缕发丝搭在额前,为她平添温和寂然。她也听到身后的动静,回过头来,撞上季羽然的视线,眼角的笑意逐渐漾开。
“回来了?”话音落下,顾暮初把冰糖炖雪梨端到方形餐桌上,因着避开食指的使用,动作稍显木讷生涩。
粘稠澄黄的汁液托着红艳小巧的枸杞,正中间卧着一个去核的雪梨,此刻冒着腾腾热气,客厅中央空调的冷风都带起甜腻的气息。
这一幕好像奔波劳碌回到家,体贴的家人热好了饭,只等自己动筷。
虽然这个比喻不合时宜,但季羽然很难不发散思绪。她点头,走到方桌的另一端,见顾暮初把冰糖雪梨推到面前。
“尝尝手艺。”
指腹的创口贴像某种荣誉的勋章,顾暮初刻意地动了动手指,语气戏谑:“不把它吃完,这伤可就白受了。”
她潜意识里认为季羽然会拒绝请求,只好说出近乎道德绑架的话。顾暮初想顺其自然缓和关系,但面对季羽然这种执拗高傲的人,自己理应主动些。
可季羽然是个好孩子。
她伪装得坚强,内心却是一触碰就会化掉的柔软,即使面对曾经让她深受压迫的敌人。
顾暮初也真是的,只会故意卖惨。
季羽然心想。
可她意外地十分受用。
方形餐桌上铺就透明的桌垫,压在下面的桌布边缘绣着繁琐对称的花纹,摸起来精美细密,是顾暮初喜欢的风格。
两人隔着长桌相对而坐,只要一抬头,目光就能撞上彼此。季羽然感到些许不自在,她指腹捏着瓷勺,漫无目的地搅动着,看着汁液挂在勺沿,半落不落。
顾暮初贴心地把雪梨晾到恰好入口的温度,她双手交叠垫着下巴,仿佛看对面的人用餐也成了享受。
季羽然垂头,额前的碎发遮掩住她眼底的异样情绪,她终于舀起一勺糖水,缓缓送入嘴中,浓密的长睫颤抖,身子也跟着紧绷起来。
顾暮初双目迸射出明显的期许,在等待季羽然的反馈。而Omega也如愿回味着缠人甜香的气味,给了句中肯的评价,“不错。”
能够从季羽然这个别扭的人嘴里听到不错的评价,顾暮初目光微滞,嘴角上扬,清丽的明眸倒映出两个小小的身影。
“你要是喜欢,以后经常做给你吃。”
她神情严肃认真,配上潋滟的双眼,让人心头恍惚。
季羽然瞥了眼后,飞快垂下眼皮,拿起瓷勺缓慢剐蹭着焦脆的雪梨,尽可能让动作幅度小一些。
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审视着,她不希望在顾暮初面前出糗,像学生时代面对班主任时的局促,总想尽可能把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
季羽然摸不准什么自己什么心理,也许曾经因顾暮初而产生的心理阴影还未消散,她的举动依然战战兢兢。
两人陷入沉默,直到季羽然的瓷勺碰到碗沿,发出震神刺耳的响声。
如同得到某种信号,她主动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其实你可以找个家政的。”
明明顾暮初也是千金小姐,实在难以想象她洗手做羹汤的场景。如果请个家政,两人都能得到片刻的喘息。
然而顾暮初在听到这句话后,兀自垂下眼睫,淡淡道:“不了吧。”
像是随口一提,又像是深思熟虑后的答案。
季羽然知道她不喜欢自己的领地被侵犯,遭到拒绝也是意料之中。
可接下来对方的解释出乎她的意料。
“我不希望两人的事传出去。”顾暮初的声音轻到陷入某种缥缈虚无的回忆中,两人目前隐婚,虽然家政公司对雇主的**向来重视,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她希望能把隐婚对季羽然的影响降到最低。
年轻漂亮的Omega被传出包养丑闻,这几乎经会伴随着季羽然整个职业生涯,成为永远抹不掉的污点,反观那些Alpha,花边新闻却成了荣誉的象征。
仿佛这些和钱权一样,成为衡量个人能力的标准。在这个圈子里,处处充斥着糜烂和隐形规则,原身就是规则的受益者。
但顾暮初不是。
她和季羽然是一路人,摸爬滚打到今天,每一步都如履薄冰,背后的心酸被冠以天赋之名。
“以后再说。”顾暮初轻声补充。
季羽然没什么反应,分开一块炖梨送入嘴中,用牙齿细细研磨着,等到甜腻的滋味弥漫至口腔,她慢条斯理开口。
“那我还像以前那样。”
Omega说话温吞,像卷着舌头带出来的音调,但又隐约有种冬日冰层裂变的静默冷意。
顾暮初反应慢半拍,才意识到她说的“像以前那样”是什么意思,忽然觉得口干舌燥起来。
她没有其他意思,季羽然误会了。
想了想,顾暮初认为解释是有必要的。她沉吟片刻,轻声道:“家务我会和你一起分担的。”
季羽然茫然抬头和顾暮初对视,眼中依然残留着类似霜花的清寒。
“我以后,会和你一起做家务。”怕对方没听清,顾暮初又重复一遍。这次,每个字都如雨点敲打在季羽然心上。
季羽然张口欲言,但最后只是拿起瓷勺,把剩下的半块梨肉塞进嘴里。
顾暮初这样自大又控制欲极强的Alpha,又怎会纡尊降贵去做繁琐的家务呢?
但这句话仿佛被赋予魔力,她鬼使神差地相信了。
见季羽然乖乖巧巧的模样,顾暮初的心蓦地塌陷一块。
立式空调的冷风把绿植垂落的叶子吹得摇曳,两个人隔着木桌静默不语。顾暮初怕掏出手机看消息,发现自己还没回卢盼薇。
暮色初降:【好。】
敲完这个字,她熄灭手机屏幕,对另一头的季羽然说道:“这周末,我要回老宅一趟,可能会晚点回来。”
如狼似虎的Alpha母亲形象深入人心,一想到原书的描述,顾暮初颇感头疼。
她还没想好怎么应付顾宜琼,和季羽然相处时间不长,自己尚且可以糊弄过去,可家里那两位毕竟血浓于水。
季羽然不知道顾暮初内心的烦恼,听到这类似报备的话,手中的瓷勺在碗底荡漾出浅淡的涟漪,她的小动作也多了起来。
“知道了。”关心的话语堵在喉咙,生生转了个弯。
左不过一个成年人,还是个Alpha,何必多嘴。
“嗯,怕你找不到我,提前说一声。”顾暮初站起身,木椅摩擦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她伸手接过空碗,意识到这话有自作多情的嫌疑。
果然,她抬眼,Omega的眼神一言难尽,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片刻,还是季羽然先难为情,错开了目光。
理智回笼的顾暮初放肆笑了声,轻得像羽毛,在一片安静中尤为刺耳。刚刚不经意的话仿佛成了句“记得想我”的调戏,而听者也跟着难堪起来。
季羽然耳垂火辣辣得烫,尤其顾暮初笑过后,更有种对方阴谋得逞的感觉。她恶狠狠剜了眼,站起身来走向客厅。
依稀模糊的水声夹杂着电视的喧嚣,季羽然眼底倒映出影像,耳朵却不自觉竖起来。她捏着遥控器来回翻转,侧脸看向厨房,回想刚才的场景,又克制地扭过头去,唇角下压。
怪讨人嫌的。
*
周末的天并不好,层云把天光遮掩得严丝合缝,疾风掠过宽大的棕榈叶,发出哗哗的声响。
看着即将压下的天空,顾暮初很有先见之明地拿走玄关的伞,背后似有道灼热的视线,她转身,看到主卧的房门一瞬间合上。
顾暮初眉眼舒展,也不知说给谁听,“我走了哦!”
回答她的是一片沉默。
没得到回应的顾暮初也不郁闷,她戴上墨镜,轻手轻脚关上了门。
顾家老宅在城郊附近,离市中心挺远,虽然当初司机接送方便,可原身以“夏天晚上满园的蚊虫”为由搬了出去,很少再回来探望。
顾暮初驱车穿过葱茏齐整的繁茂树干,一路上坡,直到转了个弯,影影绰绰的庄园才从隐匿的绿植中显现些许。
铁门大敞,她驶入大宅,绕过喷泉稳稳当当停在门口。
石阶上亭立着一位旗袍女人,墨发松松挽在脑后,岁月不败美人,但她的脸也少了几分年轻的朝气,逐渐沉淀出静水流深的气韵来。
见顾暮初过来,女人松了口气,眼底却又流转出不安。
车门打开,Alpha弯腰走出来,把秀气顺滑的长发拢到身后。
雪纺荷叶边的碎花长裙勾勒出顾暮初高挑纤细的身形,迎风远远走来,裙角像捉不住的飘散烟雾,空气闷热,她特意搭上冰丝开衫披肩。
中跟鞋踏上石阶,直至走到面前,那女人恍然回神,上下打量顾暮初一番,拉过她的手:“暮初,怎么来得这么晚?”
顾暮初盈盈一笑,把墨镜折叠放进马鞍包,任由卢盼薇搭着她的手,两人齐齐走进屋内,她低声解释:“路上堵车。”
这当然是借口,她在车内整理情绪,想好该如何应对那位顾家掌权人。
卢盼薇蹙眉,顾暮初的面容和她有许多相似之处,但又继承了顾宜琼的凌厉。女人长叹了口气,刻意放慢脚步,柔声提醒。
“为了见你,顾妈从七点等到现在,”说话间,她抬起腕表,眼见上面的指针走到了十,“一会儿千万不能再惹她生气了,知道吗?”
对于卢盼薇这性子,原身向来阳奉阴违,顾暮初也不例外,敷衍两句后,心中轻哂。
如果顾宜琼不对自己使绊子的话,她当然不介意和对方和睦相处。
小傲娇(眼睛黏在姐姐身上):怪讨人嫌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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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报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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