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佳佳,看我给你都带了什么,有很香很香的红烧肉和糖醋排骨哦。”周萤走进教室,小公主的脑袋还依旧拱在桌子上的书堆里哼哼唧唧,她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宠溺油然而生,猜对了,同桌死面子地趴在原地。
“抬起头吧,班里的同学早没了,都去吃饭了。”
张佳佳鼻音很重,嗓音哑哑的,嘴里懦懦挤出几句,“你别骗我,真的假的,人真的走完了嘛。”
“我骗你干嘛,再晚一秒红烧肉变凉就不好吃了。”
“所有人都走光了啊。”
周萤说罢故意打开饭盒朝她的位置挪几下,一股浓郁的肉香不受控传了出来,张佳佳的肚子随即配合闷叫了几声,鼻子不自觉朝旁边嗅了嗅。
“专门给你买的。”
“你怎么这么有良心啊。”哭着的人小心翼翼抬起头,猫着身子环顾四周,见真的除了她们两个没有别人了,才大胆直起腰,从抽纸盒里拽出很多纸,糊在脸上,放心地擦起鼻涕和眼泪,乱作一团。
这叫什么话,让人失笑。
“我本来肚子就好饿,今天好多人都看见我丢脸的样子了,我满脸都是鼻涕,真的太可怜了呜呜…”
周萤贴心地把一次性筷子掰开递给她,面前的人一抽一抽地带着肩膀上上下下,似乎仍在伤心,连握筷子的手都在颤动,往嘴里费劲地扒拉着油腻的肉块。
“好多肥肉,我最不爱吃肥肉了。其实我早就没眼泪可以哭了,只要不抬头,他们所有人就都看不见我又脏又丑的样子。”
你就不怕我看见啊,周萤哭笑不得在心里自嘲。
“你看见没关系的,我发现你和他们都不一样,好特别。”
“不一样?怎么不一样。”她忍不住追问。
“反正就是不……哎你问这么多干嘛,我也说不清!”
张佳佳无意之中的一句话砸在听到的人心里翻起层层温柔的涟漪,世间哪个人、宇宙哪一颗尘粒不希望听到这样的话——你很独特。
张佳佳抬起头,胡乱地擦拭脸上的鼻涕,眼睛又红又肿,像是胀掉的不自然的灯球。
“我被咱们班的同学举报了,说我每天都拿着指甲油、唇釉还有镜子影响他们学习,他们学习差关我什么事啊,本来你也知道老师对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过得多自在啊。”
“可是温素雅现在当上班长了,好高傲好厉害。还组织了全班上书老师的行动,十几个人都参加了。我一生气就在班主任办公室和他们吵起来打起来,老师也骂我。”
“他们以为生活在古代啊,还联名上书,把我的指甲油和口红收走。”
张佳佳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喉咙里的哭腔,眼睛里忍着泪水,抓狂起来,“那谁能忍啊,我一生气就背着所有的东西回家了。”
那你也很酷啊,一气之下竟然可以潇洒离校,周萤默默在心里想。
“凭什么管我啊!他们又不是我爸妈”
好吧,周萤听完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把抽纸默默塞到她的手里,纠结说,“我不知道你发生了这些事情。”
“你能知道些什么啊。”张佳佳埋怨地白了她一眼,“我可是你的同桌哎,你每天只会抱着书,恨不得整个脑袋钻进去,好几个小时都不说话,我也知道我不在的这些天,肯定有好多人给你讲我的坏话了吧。”
“我知道他们都不喜欢我,都背后讲我坏话,一遇到和我有关的事情就跳过,他们就跟约好了似的、我去哪里都有一样的眼光。”
周萤难得的没有接她的话,看着她冒出的鼻涕泡,握紧了手指。她一沉默就代表说的是事实,气的张佳佳哼哧鼻子,动作幅度很大地把筷子狠狠插进米饭里,闹出不小的动静。
确实有很多前后桌的同学给周萤明里暗里讲过很多张佳佳不好的话。
比如张佳佳以前和别人做同桌的时候,很少主动从前往后传卷子,总是颐指气使地让别人帮他俩一起干;比如张佳佳有公主病,强迫着别人干不喜欢的事情,整个脑袋上别着五花八样、夸张无比的发夹发带,全身都是扑鼻的香水味;比如她整天摆弄那些与学习无关的事情,噼里啪啦,太影响身边同学的学习。
“你是不是听了他们的话,也觉得有道理,所以开始不喜欢我了。”
张佳佳此时很委屈,像做错事捧着自己心爱玩具求原谅的可怜小孩,越说越让人心疼,“我本来就在学校里没人理我。”
“说什么呢,快点吃饭,一会儿班里同学就要回来了,如果你不想被别人看到小花猫一样的脸。”周萤把凳子凑近挪几下,揪住她还有婴儿肥的圆脸,吓唬她。
每个人都从自己的角度看世界,也许对于别人来说张佳佳确实是“十恶不赦”的大坏蛋,也许她真的做了让别人很烦很讨厌的事情。
但周萤只从自己的眼睛里看世界。
施与她好,张佳佳就是属于她一个人的“好人”。
“你知不知道她这个人超娇气超自私的。”许是有些人这样告诉她。
“可我觉得自己拿两人份的卷子也还好,我又对声音不敏感,至于香水味嘛,我只是觉得挺香的。”周萤似乎并不觉得那些别人无法忍受的毛病就是天大的事,她觉得也就还好。
后来的后来毕业相聚,不熟悉的一个同学问起性格差异巨大的她们怎么会成为朋友时,一向不健谈的周萤回想着说。
也许,就在别人都在暗暗猜测她身上脚下穿着名牌的真假,都揣度不正当不上台面的来源时,张佳佳却坐在那里只惊呼好漂亮啊,没接着说出那些雷同的取笑打探的话。
在周萤的价值观里,对坏的定义是,先入为主的做坏和迫害。
张佳佳从来没有那样想过她。
“班主任还叫了我爸爸谈话,她肯定要讲温素雅说我的那些不好听的话,怎么办啊,怎么办啊,你能不能帮帮我。”
“帮帮我——”张佳佳撒起娇,拖长了尾音,就像她时常在家对爸爸妈妈那样做一样。
“这样啊。”她狭长眼睛里的思绪从很远的地方重新落回。
周萤的两只胳膊交叠在一起放在木制的桌子上,敛下睫毛若有所思,从地上捡起被人乱丢的卫生纸纸团,不动声色地把脸颊贴在手臂上,侧躺歪着脑袋,只用一双好像可以说话的眼睛看她,深不可测。
“你凑近点。”
教室的风扇悬挂在房顶孜孜不倦旋转,不远不近的地方能闻出夏季咸涩的汗水和微甜的香水交织的味道,周萤发出轻快又短促的笑声,似乎在捉弄看着她的人。
张佳佳被蛊惑了似的,不由自主靠近,然后把耳朵递过去,“你讲我听。”
“你就随便跟老师讲讲啦,比如……”
“佳佳你的头发都要怼到我眼睛里去了,我说完了”,她实在是忍不了这个小狗一样毛茸茸的脑袋,“反正别人挑你的毛病,你也挑回去呗。”
张佳佳听完之后,眼睛里冒出点点霍亮亮的金星,“太棒了,挑别人的刺我还不会嘛,看我不把他们的毛病挑个底朝天,戳出洞,变成筛子!不过萤萤啊,我看你天天都忙着学习,还懂这么多,你咋知道的。”
“我……”
“反正你相信我吧!”
这话说的中气十足,她很快恢复了士气,重振旗鼓,骄傲又洋气地挺直腰板听课,不再重新趴回桌面上,甚至用挑衅的眼神和那些偷瞄她的人开战好几个来回,一如小公主原本的模样,雄赳赳气昂昂。
放学的时候,张佳佳信心满满朝她点头,做了一个下巴上扬的帅气动作,甩开搭在胸前的金黄卷发,眯起一只眼满是机灵搞怪,“看我的吧,我去找老师和我的daddy啦,放学一定等我凯旋归来。”
周萤朝她点点头,托着脑袋百无聊赖。
接近六七点钟的校园走廊飘荡着广播里悠扬的慢节奏音乐,和平日里耳机经常放的那一首一模一样。太阳西下,红紫色的霞光隐在云朵后面,微风轻轻吹起额头前的刘海,因为没有一个人,所以可以自由自在地伸开双臂,依靠在栏杆上感受温柔垂暮的阳光,感受独属于一人的静谧与空荡。
她确实在等人,不过不止等张佳佳,还等她那估计暴涨金额的饭卡。
一会儿学校大门就要关门了。
周萤急不可耐地一边看着班主任的办公室,从争执的声音大小判断他们谈话的情况,一边还勾着脑袋猫着身子看楼顶的台阶,等林煜过来一起回家,从走廊的东面静悄悄地踱步到西面。
“周萤走吧,回家。”一个人叫她。
回家,现在这世界上也只会有一个人对她这么说。
她自己也会在某个瞬间把那个新的地方称为家。
她的双脚定住,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嘴角不由自主,连自己也没发现上扬。
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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