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松萤与清夜只能在车里躲着,沙尘暴让前方几乎没有视野,浩瀚沙漠里找不到方向,只剩下一片白,莫名地与身边人成了生死与共的关系。

“你应该能看到梭梭树,那一片绿,枝叶被不停拍着的就是。”松萤点着车窗。

清夜看过去,仅在生长期的树却□□着,树干再摇晃也绝不倒下,竟然让苍黄的沙漠染上绿意。

他问:“哪一片是你种过的?”

松萤想了想:“或许是后面那一片,或许是左边的,又或许是在离我们很远很远的地方,沙漠太大了,我也分不清。”

清夜说:“没想过去你种下的地方看一看?”

松萤摇摇头:“找不到的,我是在去年春天种的树,到现在应该已经是一颗两三公分高的小树苗了,只要看见差不多这么大的梭梭,那就是我种的。”

她边说边比划,清夜看着她,本本份份靠着椅背,又想睡觉了。

沙尘暴在下午晚些时候结束,车子才能往沙漠深处行驶,松萤打开窗户,累积的沙子一层层抖落,又被风吹入车内,她看了看沉睡的清夜,将窗关紧。

再往里走能看见一排集装箱,那是素日坚守在沙漠里的人休息的地方,松萤过去时有辆水车正准备出发,她赶紧把清夜叫醒,拉着他跑过去。

水车师傅去年就在这工作,他一眼认出松萤,惊喜地朝她摆摆手,问她怎么过来了。

松萤跳着同他打招呼:“何叔叔!再次见到你真的是太好了!”

水车轮子直径有一米高,要上水车很费力,松萤本想让清夜先上车,但他倔强地站在旁边,摆明了不想示弱,松萤只好先上车,本应该伸手拉他,但想了想还是没有伸出那只手。

车上还有另外一个人,是个寸头男生,屈腿坐在水车后座狭小的位置,皮肤晒得黑黑的,五官很硬朗,大概是个西北人。

松萤被他吸引得多看了两眼,旁边清夜上车,她挪了挪,坐在寸头男士的身边,腾出靠窗位置给清夜。

“坐好咯,车子要启动喽。”何叔叔是土生土长在沙漠边缘的人,普通话口音很重,但仔细听还是能猜到他在说什么。

松萤拉紧上方扶手,身子随着车摇摇晃晃。

水车行驶声音大,她也的话增加说话音量:“何叔叔,现在你们种到哪片区域啦?”

“这里往后走,那都是,这一年种了十几万颗树呢。”何叔叔乐呵着,他心情特别好。

松萤也笑着:“现在是不是已经过了种树的时间啦?你们还在忙什么?维护吗?”

“对,天气热就不适合种树,树苗种下活不成,现在主要的工作就是浇水。”何叔叔说。

松萤又问了很多问题,当下的情况同去年她来时大差不差,依然很亲切。但也有很多变化,树苗越来越高了,叔叔阿姨工作的条件更好了,以及自愿参与这项活动的人越来越多。

“你跟小郑是不是还没认识?他就是去年才来的,大学毕业就回来咯,读的还是好学校的研究生,可厉害了。”从出发地到达工作地点还需要二十多分钟的路程,沙漠路段走得慢,他们便聊了一路。

松萤再次看向身边的男生。这一路上还没听到他说一句话,看着也像是个安静性格的人,跟清夜有得一拼。

刚这么想着,就看他回头看她,主动出声:“你好,我叫郑临舟,临别的临,帆船的舟。”

倒是不像清夜,他才不会主动介绍自己。

松萤便说:“我叫松萤,你一直留在这吗?”

“是,跟着叔叔学习,帮忙做点事,何叔还说要带我开水车。”郑临舟说,他将手搭在车窗处,腿微微敞开坐着,有些狂野。

仔细观察才发现他跟清夜一点都不像,清夜相比他会更秀气,一举一动显得细致,也没有过这种痞气倨傲的表情。

“你是从哪过来的?”他问,后面又补了一句,“南方的?”

“对,你怎么知道?”松萤说,“因为口音?”

松萤在心里叹了口气。她说的普通话是带着有一些口音,但她觉得自己的普通话在同地区的人里算好的,总不能一听就听出来。

“口音能听出一点。”郑临舟说,“但是从长相看出来的,很温柔。”想了想措辞,才说,“也很灵动。”

松萤第一次听有人用灵动形容她,不过好像确实没说错,很多人说过她的眼睛会说话,亮晶晶的,永远充满希望。

她嘿嘿笑了笑:“你还挺会夸女孩子的。”

郑临舟挑了挑眉,视线就这么跟着她移动。

现在看来他同清夜彻底不一样,清夜看她的眼神是含蓄的,时常闪躲,而他是大方又直勾勾的,反而让她不敢对视。

水车到达目的地,何叔叔在松萤下车过程中不停地说着小心,还让郑临舟拉着她。松萤搭了下他的手,慢慢下车,后面他伸手想拉清夜,清夜似乎没看见,越过他灵活往下迈。

“你去年几月份过来的?”郑临舟熟练地解开车后的水管,一把甩在地上,又开始一圈又一圈整理,期间继续与松萤聊天。

“2月份,那个时候恰好赶上种植最佳的季节。”松萤说。

“那你应该还没看到树苗发芽开花。”郑临舟说。

松萤开心地说:“现在看到了!树苗发芽后的沙漠突然有了生机,根本不是光秃秃的样子。”

话落又迫不及待跟清夜说:“是不是跟你想象中的沙漠不一样?”

“……嗯。”清夜就在旁边站着,在上一秒正偏头看着远方,回答得心不在焉。

郑临舟看向清夜,过了一会注意力再回到松萤身上。

出声:“浇水你应该没问题吧?要不要过来试试?”

“行。”松萤说,“你要不也给清夜安排点工作。”

郑临舟想了想:“要不帮忙抬水管?其实没有什么其他活儿。”

清夜就像没听到似的,直到松萤出声喊他才慢悠悠走过来,机械性地握住水管,仍一言不发。

松萤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他一向不爱说话。当下兴致冲冲地接过郑临舟手上的管头。维护工作对比种植相对简单,种植需要挖坑栽苗还要浇水,维护只需要把水管伸到沙地里就可以。

当下她所在区域里的树苗种了两年多,已经有七八公分高,夏天里沙漠的植物基本都发芽结了果,呈现一片翠绿,在烈日下□□。

松萤边浇水边欣赏,同时与郑临舟聊着些有的没的,他们都算是健谈的人。

郑临舟忽然问她:“跟你一起来的,是你男朋友?”

松萤摇摇头:“不是。”

“我就说。”郑临舟看似平和的一声笑,“你们怎么认识的?”

松萤不知道怎么说,暴露清夜病人的身份大概会引来同情的目光,他不会想看到,她也不喜欢。

于是含糊回答:“我们就是朋友,一起过来看看。”之后再转移话题:“你呢?你是附近的人吧,这边的人毕业后不是能不回家就不回家吗,你怎么回来了。”

“我也不知道。”郑临舟耸耸肩,无所谓地一笑,“可能在外面找不到工作,回来发现这里比在外面更需要我,就留下了。”

“那你很了不起。”松萤说。

郑临舟忽地一笑:“这里是我的家,我做这些是为了我的村子不会被沙子淹了,你才是了不起的,你做这么多事是为了别人。”

……

一辆水车仅仅足够支撑一个半小时的浇水,郑临舟与何叔叔一起去接水,松萤没有上车,将水管捋顺,同清夜在原地休息。

六月份的沙漠简直是个烤火盆,沙漠里没有任何遮挡,太阳烤得整个身体都发疼,闷热感伴随全身,只是不流汗,这里太干燥了。

附近没有其他人,在天与沙漠连接的空间里只有他们相依为命,清夜今天的话比之前还要少,两个人沉默了好久,还是松萤没忍住说话。

她说:“早知道我不穿黑衣服了,黑色吸热,应该跟你穿一样的白衣服。”

清夜还是不说话,只是瞥了她一眼,仿佛在吐槽她话题找得如何僵硬。

松萤努努嘴:“何叔叔跟舟哥都很热情的,你怎么一直不说话。”

“没有不说话,只是不知道说什么。”清夜声音一直是淡淡的,没有什么起伏,“你们聊得很开心,我不好打扰。”

松萤眨眨眼睛:“什么呀?我哪有聊得不开心的时候,不是一直都这样吗,不会是现在的你不开心吧。”

“……”清夜看着她,很长很长地叹气。

松萤继续说:“你是不是嫉妒他啦?嫉妒人家年轻帅气,还能跟我那么聊得来。”

“没。”清夜依然板正,姿态正经。

“你就是不开心了。”松萤大笑,看着清夜的眼神越来越喜欢。

她说:“但是你放心,我只跟你最好,他们是过客。”

清夜还是好哄的,两句话下去他的表情已经放松了,但依然无奈地看着松萤,倔强地保持沉默。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沙子,往旁边走,松萤也跟上去,他到哪她也到哪。

“这些植物你都认识吗?”清夜问她。

松萤点点头:“不敢说全部,但是百分之八十都认识。”

“这一片都是梭梭吧。”清夜说。

松萤看过去,莫名地张开手,尽管不是她亲自种下的,但看到这一片树苗依然很有成就感。

“对,梭梭树种得特别整齐,从远处看就是一块方形里有无数条平行的线,种的时候标准是横向距离四米,纵向距离三米,正常情况先机器挖坑再由人工种植,但是我们去年种植的时候碰上沙尘暴,机器打好的坑都被埋起来了,我们只能手动定点挖坑,累个半死最后一看种得歪七扭八的。”

清夜说:“四乘三米?因为这里过于干旱,才需要这么长的间距?”

“我也不知道诶,但你这么一说好像是对得,种得太靠近会导致梭梭之间互相竞争水分。”松萤说。

清夜笑了笑,默认她的说法,他上的地质课有很大一部分内容是关于治理。只是这些都是课本上的知识,但他来到这时也会发现情况比想象中棘手。

“这里的其他植物也是人为种植的?”清夜又问。

松萤摇头:“不,不是,只有梭梭是种的,其他都是原生植物。”

她跑到一个沙丘背面,这个沙丘不高,根本没办法挡住高高挂着的太阳,但是沙漠里有无数这种小沙丘,上面总会布满各种植物。

“这上面植物的叫白刺,它会结红色的果子,好像特别喜欢长在沙丘上,就像它的名字一样,它的根上全是尖尖的刺,走过去时会扎你的裤子,特别疼。”松萤说。

清夜纠正她的说法:“应该不是它们喜欢长在沙丘上,是因为它们,沙子才会被聚拢成沙丘。”

“啊。”松萤忽然对这里的植物肃然起敬。

她点了点脚下的植物:“这个是沙蒿,它的叶子特别茂盛,但是在发芽前跟梭梭长得特别像,总有很多人将它们弄混。还有那些跟野草长得很像的是沙鞭,大概是沙漠里最经常出现的植物,它能长得很长很长,也是它们让沙漠里放眼望去全是绿色。”

“还有很多,跟梭梭长得很像的还有红柳、沙拐枣,然后还有芦苇、胡杨等等,这些都是原生植物,在梭梭成长为大树之前都靠它们治沙。”

再往前走走,地上能看见很多动物的生存痕迹,小甲虫努力在地上挖洞,有蜥蜴拖着长长的尾巴灵活窜动,还有骆驼粪便、骆驼队伍走动的脚印。

清夜说:“这里其实挺热闹的。”

“对,西北真的不是寸草不生,从来都不是。”松萤说。

“我一直以为沙漠是荒凉的,但没有,这里的每株植物都坚韧固守,它们的生命是顽强的,甚至能在极度干旱里开出花,沙漠也可以是绿色的,一切都没有不可能。”松萤强调。

在最极端的环境里看到最不息的希望。

连这里都在拼了命地冒出新芽,那还有什么值得放弃的呢。

会看到希望的。

烈阳在不知不觉中向下降,两个人的影子被拉得越来越长,他们早在水车离开时带上了何叔叔和郑临舟留下来的帽子,身体习惯了这里的温度,也不会觉得过于难受。

两个人一步一步走着,松萤忽然停下脚步,看着底下,另一团黑影也停下来,手自然下垂,略微偏头。

松萤伸出手,横向伸得笔直,眼神落在另一个人上,她说:“我发现,你带着这个帽子还真有点像稻草人诶。”

清夜没有动弹,只是随着她看向黑影,仿佛能从她伸开的手上看到张开手的自己,站在无尽的田野里,孤独又执着的守着。

“我记得你说过你的梦想是成为稻草人。”松萤出声。

“之前我说你是在开玩笑,但现在我能理解了,稻草人无论风吹雨打都坚守在一个位置,他守护着他的使命从来不倒下,是个特别伟大的职业。”

她朝他竖了个大拇指,唇角是弯着的:“那个时候我说我的梦想是萤火虫,是开玩笑的,但是现在我也想跟稻草人一起完成这项伟大的使命,我要成为萤火虫,在稻草人身边守着,要让所有人知道稻草人的伟大,也要赶走所有不懂事的鸟儿,一直一直陪在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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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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