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夜睫毛颤了颤:“我不能耽误你,松萤。”
“怎么会是耽误?”松萤越说越着急,像是在打一场必输的辩论赛,“谈恋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我只想跟一个人在一起,才不会去想他会不会出什么意外,会不会离开我……可是你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啊,医院那边还在制定下一轮治疗方案,没准能有效果呢,我就想跟你一起承担每一次的压力,我是想好的,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她说话的时候会控制不住动弹手臂,指尖已经发凉了,手腕控制不住地抖动,有时候会触碰到清夜,也不是想象中紧张激动的心情。
她忽然没办法控制不去想,想到未来某一天清夜离开她的场景。
她不希望有这么一天,相信会有奇迹的,此前每一天她明明都能这么让自己忘记现实,可是现在这些想法一直控制不住涌入大脑。
清夜看着她,只能看见她的侧颜,紧抿着的唇,牙齿咬得很死,眼角扩散了一圈红晕,她其实很容易流眼泪,连路边看见的一只残疾流浪狗都会难受,不敢想未来他离开后她会多么难受。
唇角颤了颤,话语忽然变得很轻,他告诉她:“你是不怕,但我不能这么做,明知道我时间不多,却还是跟你讨论这些事情,这才是不负责任。”
松萤愣愣地,脑子空白了一瞬间。
最后哑着声音说:“说得那么好听,其实你就是胆小鬼。”
沉寂了好久。
清夜说:“嗯,我是。”
他的声音也夹着沙粒。
他们的时间很短,可惜最后还是没有勇气享受这个过程。
清夜重新看着漫无边际的沙漠,世界之辽阔,或许未来的他会漂浮在这里那里,或许还能在她身边,但她也见不到他了。
天人永隔永远是最心酸的。
微垂着的眸眼隐过闪烁的星光,喉结动了动,之后才说:“你还有哪里想去的吗?”
松萤摇摇头,紧咬着牙不说话。
“那我们回去吧。”清夜说。
“……不要。”这下喉咙更酸了。
松萤不肯同意,如果现在说回去,那他就是想切断与她的联系。
她说不出话,清夜亦然,或许是在编织理由,到最后也没找到好的借口。
清夜出声:“回去吧,其实想做的事在这一程里我已经完成了,你带我看到那么多真诚善良的人,也替我实现潜水跳伞的愿望,不会有遗憾。”
松萤蓄了一眼眶的泪水,拼命地忍着。
却在说话的一瞬间落了下来:“我不回去,我知道你在想如果没有这次旅行我就不会喜欢上你,回去后你肯定会躲着我,但是这样我会更加难受。”
“我们计划里的行程还没结束,我还要跟你一起去我的城市,我们那有很好吃的猪脚饭,有你没见过的粥底火锅,我还想让我爸妈认识你,他们是很淳朴的人,虽然总是说我应该去考公考编不能无所事事,但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关心我的人。”松萤哽咽着。
她不回去,如果旅程结束之后会是一场悲剧,她只想无限期延长,不会让它有最后一站。
但现实很残酷,她天真地想让时间停留在这一刻,时间却固执地往前跑,拉着一条名为生命的线,连着清夜的身体。
清夜没再说话,那个无论她想干什么的会陪着的他第一次用无声在拒绝,松萤别过脸,看着夕阳过后的天,像被抽走了最后的光晕,被靛蓝色浇灭了。
……
晚上忽然刮了风,不大,但带着寒意,松萤披上寝室阿姨给的军大衣,坐在床铺的角落里,不停翻着这么长时间以来拍的照片。
皮肤黢黑依然在烈日的沙漠下工作的叔叔阿姨;穿过车窗户拍到的在水车里面睡觉的何叔叔;在国外街头自由奔放的路人;海边扑腾翅膀翱翔的海鸥;机械性摆动手臂告别的机场工作人员:山区小孩子们课间活动能够冲破画面出现的笑声;回到安宁病房里,有每位医护人员以及患者的笑颜,哪怕他们前一秒正忍着痛。
从图片翻到视频,夏尔巴人发现她在拍摄后朝她竖了个大拇指;在雨林里同行的人脖子上戴着的玛瑙项链不见了,镜头一转有只卷尾猴手里抱着那个亮晶晶的宝石从他们身边经过:马尔代夫游艇上遇到的国人热情为他们录下祝福,后面有外国人试图“抢镜”,也用蹩脚的中文说着“我爱中国“。
他们每段旅程的最后都会录一段视频,松萤会问清夜很多很多问题,他会不厌其烦的回答,哪怕永远只是几个字几个字地往外蹦。
在雪山上,她问他如果有机会还会不会再试图挑战雪山。他说会,他向往自然,但更敬畏自然。
在富士山下,她问他没有看到完整的富士山真的不会有遗憾吗,他说不会,他的人生没有哪一步是遗憾的。
在雨林里,她问他是跟她一起旅游开心还是跟他其他朋友一起旅游开心。他说都很开心。她不同意,非逼着他说跟她一起最开心。
松萤总会说,你要不要给我留一段祝福。
他说,希望松萤总会心想事成。
他说,希望松萤身边一直有人陪伴。
他说,希望松萤可以勇敢。
他说,希望松萤能够自由。
他说,松萤是耀眼的,无论做什么都会成功。
就是没说过,他会跟松萤一直在一起。
……
直到相机提示电量低,松萤摘下耳机,兀自发了会呆。
晚上周遭静谧,沙漠里的星空闪烁,肉眼可见的银河从地平线贯穿,她独自躺在沙地上看了一会,本来想放空自己,但眼泪就是不自觉的往下掉。
眼睛已经肿了,松萤胡乱的抹了抹,告诉自己只要能忍住五分钟不再哭,那她就去找清夜。
五分钟过去,她确实没再哭了,便起身走到男生寝室,轻轻敲了敲门。
门嘎吱嘎吱响,郑临风站在里头,看见她的瞬间愣了愣,随后说:“你朋友没在。”
“他去哪了?”松萤问。
“不知道,晚上只回来过一次,没待多久就出去了,没跟我们说。”郑临风倚靠着床板,他就住在进门第一个下铺位置,余光里能看见他的床位,乱糟糟的,衣服裤子堆放在床位,显得有些不修边幅。
松萤觉得不对劲,沙漠里的晚上太危险了,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很容易出意外。她怕是她下午说的话影响到他。
松萤说:“我去找他。”
“喂。”郑临风试图拉住她,“他那么大年纪了,做事肯定有分寸,你去找也找不到人,还不如在这等一等。”
“我怕他不认识路,而且在这等着我不安心。”松萤说。
郑临风叹了口气:“那你等一下,我拿个手电筒。”
晚上有点冷,郑临风套了件外套,顺便给松萤拿了件,她先开始抱在怀里,后面觉着冷也套上了。两个人注意力都在漆黑的沙漠里,晚上一个人出行正常应该会开闪光灯,但环视一圈都没看到亮光。
“你给他打个电话?”郑临风照着手电筒,时而需要打亮脚下的路,时而投向远处。
松萤摇摇头:“我们手机到这都没信号,这几天几乎跟外界断联。”
郑临风很轻地吐出一口气,努力思考解决办法:“你了解他,知道他会往哪里去吗?”
松萤说:“我不知道。”又似乎有些丧气,“他说我一点都不了解他,是啊,他都不爱说自己的事,我问了也躲着藏着,我上哪了解?”
郑临风脚步忽然放缓。
偏头看了看松萤。
过了一会才问:“你们认识多久了?”
“两个月。”松萤说,“准确来说,是两个月零十七天。”
郑临风看了看她:“记得这么清楚?”
松萤说:“嗯,因为我跟他相处的每一天都特别珍贵,所以必须清楚记住。”
郑临风笑了笑,直白地问:“你喜欢他啊?”
松萤坦诚回答:“是啊,但是被拒绝了。”
郑临风低头,继续照着手电筒:“你说你不了解他,那他了解你不。”
“肯定了解,我跟他说过很多事情,我的经历、我的爱好,还有我一直在做的事情。”
“他跟你说过什么?”
“不多,也就是他的专业、他的梦想,还有他那灿烂潇洒的过往。”
郑临风顿了顷刻,忽然笑了:“那他也喜欢你啊,怎么会拒绝你。”
“因为他是胆小鬼。”松萤哼哼两声。
又问他:“如果你觉得跟一个人没有未来,还会不会选择跟她在一起?”
郑临风认真思考。
“不好说,如果情绪使然或许会在一起,过程比结果重要,但是理智会让我谨慎思考,我是个男的,分手后更受伤害的往往是女生。”
他悄悄关注着松萤的反应。
补充:“但得看什么情况,所有事情都没有绝对,没准现在以为没有未来,但是以后发生变化了,喜欢就大胆喜欢吧。”
“谈个恋爱而已,考虑那么多,最后肯定谈不成。”松萤说。
她愈发不理解他们的想法,在她看来,生活永远需要冲动,像他们如做数学题似的周密分析,热情都被磨散了。
郑临风笑着说:“这是负责任。”
松萤背着手低头走着,踩着那一圈光晕。
亮光抖了抖,投向远处找寻,猛地定格在某一处,郑临风的声音切断她复杂的思绪。
“那里有个人。”
光线投射处有个很小的身影,仅一团,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动作,不仔细看不会发现那有个人。
松萤赶紧跑过去。
是人影,能肯定就是清夜,他有时候就喜欢把自己屈起来,身体重心向前,淡然地独自待着。
脚步声由急切放缓,灯光始终照耀,但那个人依然没有抬头。他周遭有些乱,脚下堆放着一捆树苗,有断裂了的铁锹与木棍,还有个挖了一半的坑,但他依然没有动弹,紧握着拳蹲在地上,像是隐忍不适。
“清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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