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湘抬头看她,慵慵懒懒地坐在床边,手指拨弄着啤酒瓶上凝结的水珠。举起瓶子时,水珠会沿着手指滑向手臂,趁着她仰头,顺势淌进短袖的袖子里。
喝酒的人忽然一激灵,瑟缩一下,捂住袖子,把那滴水珠消灭在棉质面料上,留下一个小小的深色的圆。
“见过。”
听见回答,顺心抬起眸子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唔,我大四,你应该刚入学吧。在办公室里,你在和老师聊天,写一些资料。”湘湘靠在椅背上,单手举着易拉罐,也歪着头看她,浅浅喝上一口。
当时顺心在和老师说助学贷款的事情,还有勤工俭学。
不知道算不算刻板印象,贫困生们总是小心翼翼的,连笑声都是克制的。
不像李顺心。
不像李顺心,对着一办公室的老师还能侃侃而谈,笑容明媚得跟外头亮堂堂的夏日一样。
“我都没有印象啊!”顺心有些痛苦,她一点都回想不起来。
“还有那一年年后开学,我找导师问论文的事情,刚好你也在。”
然后掏出一个红包给自己的老师,道谢潇洒离去。后来哭笑不得的老师在办公室解释,这是顺心生病的时候她垫付的医药费。
包红包还钱,真有她的。
“啊,不会是......”
“嗯,刘老师后来和我们解释了。”
那确实让人深刻。
但顺心依旧没有对湘湘的印象,只是迷迷糊糊中,觉得她们那么早就有了交集,好像也不错。
没想到那么久以前她就关注到她了。
不止……
其实还有很多次,她们擦肩而过。
湘湘那时大四,即将毕业有些怅然,突发奇想地要记录一下最后的校园生活。便会多多注意观察周遭的同学,所以每每都能看见与她人欢声笑语的顺心。
不是那些平平无奇的路人甲,也不是天生带有磁场的女主角,明明没有到影响别人的程度,却莫名地一直能吸引她的目光。
刘老师曾在办公室说过,她的父母不同意她专升本,在联系家长时有些不配合,还反过来想让老师劝她放弃继续读书。
当然,老师是不会这么做的,哪怕家长有再多苦衷,也没有老师会劝一个学生放弃学业。
所以从一开始,顺心的学费就申请了助学贷款。
没有生活费,就在周中勤工俭学,周末兼职,寒暑假打临时工。
她是以专升本倒数第二名进来的,班里四十二名同学,第一学期末排名时,她在前五。
在湘湘最后一次进老师办公室的时候,刘老师在建议顺心申请励志奖学金。
真厉害啊,李顺心。
她那些能量都是哪里来的呢?靠光合作用吗?
湘湘不得而知。
而后她们这家公司相遇,现在和她谈笑的是自己,她又能重新观察这个精力充沛的学妹了。
只是两年不到,她的光芒好像暗淡了许多。
好可惜,是因为什么呢?湘湘很想知道。
如果可以的话……
“要是我能早点认识学姐就好了。”顺心有些不满,明明相遇是两个人的事,偏偏她对学姐的记忆要少一段。
“能认识就不晚。”拇指微微施力,湘湘在易拉罐上捏出一个凹陷。
毕业后她偶尔会想起这位学妹,只是她没有任何联系方式,也没有途径和理由,能与她成为朋友。
如今能坐在这里一起吃吃喝喝,就是件很幸运的事了。
好在顺心并不会在这种过去的事上钻牛角尖,玻璃瓶与易拉罐干杯,敬过去,致未来。
六寸的蛋糕实在是有些大,而且蛋糕本来就腻,两人聊了半天,也只吃了四分之一。
这其中的三分之二都是顺心吃的,毕竟湘湘是吃了面才来的。
实在是吃不了,就此作罢。
此时已经近十点,两人起身收拾桌面。
顺心将用过的一次性餐具扔进垃圾桶,问了个明知会被拒绝的问题。
“很晚了,要不在我这儿将就一下?”
出于礼貌,毕竟她现在是这间小屋子的临时主人。
“我没有衣服。”湘湘打包蛋糕的动作一顿,而后继续稳稳系上丝带。
这很现实。
可这陈述句听起来,又那么像是抛回来的反问。
“穿我的。”
顺心挑眉跃跃欲试。
“内衣也?”湘湘歪头笑着看她。
“呃……嗯……诶……我没有新的了。”顺心的耳朵在发烫又有些痒,迫使她抬起手来捏了两下。
居然只撑了一个回合。
“那就没办法咯。”
听起来挺遗憾的。
湘湘依然离开了这片属于她的小天地。
还不让她下楼送。
她只能叮嘱湘湘到家之后发个消息。
这头刚挥手关上门,转眼人就趴在窗户前盘算着时间,怎么还不出来。
等人出来了,她又嫌人家走得太快。
拐过一个弯之后就看不见那个白色的身影了。
如果不是知道这人是湘湘,大晚上的楼下有个白色的身影移动,她一定立马关窗拉帘锁门。然后把自己用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默念阿弥陀佛,福生无量天尊,阿门,上帝保佑。
但她现在只在想:都不抬头看一眼啊,这女人。
一辆大灯很亮的白色小轿车缓缓开出来,在这栋楼前刹停。
过了几秒钟,车窗降下,伸出一只手,手心向上,左右摇摆手腕,带动着小臂也在小幅度摇晃。
好傻啊!
万一她没守在窗前呢?
于是她打开窗,探出头和肩膀,用力挥着手,用整个右胳膊表达再见。
她也好傻啊!
这个角度车里能不能看到啊?
好在她们都想的是能。
所以看见了。
第二天,是周五。
顺心提着蛋糕出门,把四分之三个蛋糕给了门卫大婶。
早在昨天她回来的时候就和大婶说好了的,毕竟浪费真的不好。
虽然她的本意是给一个完整的蛋糕,但是大婶说过生日怎么能不吃蛋糕,就让她拎回去先吃,第二天再拿给她。
吹了一夜20度空调的蛋糕一点问题都没有,早上顺心还吃了两口确认。
她不太放心地叮嘱大婶,如果味道不对就丢掉。
其实送人吃食是有风险的,还是送给老人家。
顺心明白风险,但谁的人情温暖不是冒着风雪而来呢?
……
“早上好,李顺心。”
这是来自打卡机的问候。
踏进办公室,她就想起了昨天那个晦气的同事,并立即进入了战斗状态。
打开电脑的第一件事,查聊天记录。
由于太过忘我。
连湘湘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
等她琢磨出点头绪,准备倒个水再继续的时候,湘湘和她同一时间站起身来。
哦豁
昨天还在深夜喝酒畅谈,今天就这?
“学姐也倒水啊?”
“嗯。”
这个嗯有点子冷淡呢。
“我帮你倒啊?顺路!”
都是接水能不顺路吗?
但这个台阶她下了。
顺心捧着两个杯子乐颠颠地去接水。
“学姐啊,我跟你说,有人要倒霉了,但这个人不会是我。”顺心捧着两杯温水回来,小声地和湘湘说。
湘湘昨天也有听到顺心打电话,大概知道是什么情况。
只要问题不是出在这里,一切都好说。
顺心一早来就把整个单子的所有流程都翻了一遍,工厂那边出货慢,好几天没排上流程,那位业务员同事催了两次。工厂材料不够,又临时紧急采购了一番。
结果刚上机器,就叫停了。
叫停的原因是来自客户的质问,问流程上的信息怎么和他的订单不一样。
这位同事把内部的流程信息截给了客户。
这很难评价。
先抛开不谈。
她回过头去看那位同事发过来的订单文件,最后一个确认版,他自己也有明确表示以最后一个文件为准。
她就是以这个文件为基准下的订单,从她手中到工厂这一块,没有出现任何变故。
再看昨天他来追问出错的地方。
查聊天记录,关于这个订单的,自此文件之后没有任何改动的地方。
而文件上的数据和他昨天说的正确数据是不一致的。
事情回到这个文件上。
这位同事前后在两天内修改了三次这个订单,所以一共有四个文件在他们的聊天记录里。
一个订单包括:型号、材质、规格、数量、单价、还有其余的出货日期、包装、运输要求。
第一个文件发过来半个小时,他以聊天的形式修改了单价。
过半个小时,发过来第二个文件,他改了规格、数量。
一个半小时后,让她暂时别下单子。
第三个文件是第二天发来的,大幅度的修改了一堆数据。
第四个文件隔了十分钟发过来,把第二个文件改动的规格和数量复制过来了。
问题出在规格上。
客户要第三个文件的规格。
顺心引用了那个同事发的最后一个确认文件,又在那个文件上数据差异的地方截图标红,发送给他。
一个字都没说。
过了很久,久到顺心都要吃午饭了。
久到经理发来消息问情况,顺心就事论事说了一遍。
那个同事才像是如梦初醒般回了个“哦”。
果然业务员就是牛。
顺心和湘湘小声蛐蛐他。
只是刚解决完工作上的问题,还没能放松一会儿,另一件事便如影随形而来。
王玉淑昨天就发了问责的消息。
顺心不想回。
今天又来了。
“你为什么非要这么犟!你是中了什么邪?一天天手机玩傻了是不是?都在看些什么乱七八糟不着调的东西,你反正一定是要结婚的我跟你说……”长达六十秒的方言语音,顺心根本没听完。
“你为什么非要在我生日这天给我找气受?”顺心愤怒地敲击着键盘,引得其他人侧目。
“你生日你就是老大了吗?惹不得了是吗?你生日是我的受难日,你搞搞清楚,你就一点都不知道体谅我受的苦吗?”王玉淑质问不孝女。
“那你给我生回去,你不想受这份苦难,我也不想担这个罪名!”说得好似是她求着出生的,顺心气笑了。
在这之后的两个礼拜,王玉淑都没发过一句消息。
朋友圈里倒是蛮活跃的,牙疼头疼腰疼都来了一遍。
顺心看着烦,发了个五百的红包过去,朋友圈也安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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