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2:17,宿舍的灯早就熄了。
许樱蜷缩在椅子上,膝盖抵着胸口,像是要把自己折成小小的一团。电脑屏幕的蓝光映在她脸上,将睫毛的阴影拉得很长。视频通话的窗口卡在缓冲状态,宗珩的脸定格在一个模糊的像素点上,嘴唇半张,眉头微蹙,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听……见……吗……"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像被风吹散的落叶。
"听得见。"她下意识回答,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屏幕上的宗珩似乎松了口气,嘴角扯出一个疲惫的笑。他身后的办公室灯火通明,落地窗外是加州的夜色,远处城市的灯光像散落的星辰。他的领带松垮地挂在脖子上,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椅背上——这身装扮让许樱感到陌生。
三个月没见了。不,准确地说,是三个月零十七天。
"今天......"她开口,声音突然哽住。清了清嗓子,她强迫自己继续说下去,"今天学校樱花开了,和高中时一样。"
宗珩的眼神柔软了一瞬,但很快被一阵杂音打断。画面又开始卡顿,他的嘴型像是在说"什么?",但声音完全消失了。
许樱盯着屏幕上那个模糊的影像,突然感到一阵窒息。这个像素化的宗珩,这个隔着十二小时时差的宗珩,这个被工作、家族和距离一点点撕碎的宗珩——他还是那个会在篮球场上为她挡开所有冲撞的少年吗?
"宗珩,"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键盘边缘,"我......"
一阵刺耳的电流声突然炸开,画面完全静止了。许樱猛地坐直身体,手指悬在键盘上方,不知所措。
三秒。五秒。十秒。
屏幕突然恢复正常,宗珩的脸清晰地出现在画面里,眉头紧锁。
"刚才说什么?信号太差了。"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疲惫,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
许樱张开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酸涩得发疼。
"许樱?"宗珩凑近摄像头,他的脸在屏幕上放大,她能清楚地看到他眼角的细纹——那是这半年才出现的。
"我......"她终于挤出声音,却发现自己带着哭腔,"宗珩,我快撑不住了。"
这句话像是一把刀,猛地刺进两人之间。屏幕那端的宗珩僵住了,他的瞳孔微微扩大,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办公室里突然传来敲门声,一个男声用英语说着什么"会议""紧急"。宗珩没有回头,只是死死盯着摄像头,仿佛要透过屏幕抓住她。
"五分钟。"他头也不回地对身后的人说,声音冷得像冰。
许樱看着这一切,突然觉得无比荒谬。这就是他们的爱情——永远被切割成碎片,永远要为其他事情让步。
"下个月我就能回国——"宗珩急切地说。
"然后呢?"她打断他,声音颤抖,"待两天再走?还是像上次一样,半夜被电话叫回去?"
她记得上一次见面,宗珩凌晨三点接到电话,不得不赶回机场。他临走时吻她的额头,说"很快再见",但那已经是四个月前的事了。
一滴眼泪砸在键盘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宗珩的呼吸变得粗重,他一把扯松领带,像是被那布料勒得窒息。许樱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像一头困兽,被关在名为责任的笼子里。
"许樱,"他几乎是咬着牙,"别这样。"
别哪样?别哭?别抱怨?别......需要他?
窗外开始下雨,雨滴敲打着玻璃,像是某种倒计时。许樱看着屏幕里的宗珩,突然觉得他们之间隔着的不是太平洋,而是一整个世界。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约会吗?"她突然问,声音轻得像梦呓。
宗珩愣了一下,眉头微松:"当然记得。你穿着那条蓝色的裙子,紧张得把冰淇淋弄到我衬衫上。"
"然后你故意把可乐打翻,说是报复。"许樱笑了,眼泪却流得更凶,"那时候多简单啊。"
屏幕那端,宗珩的表情变得复杂。他伸手触碰屏幕,仿佛想擦去她的泪水。
"许樱,我......"
视频画面再一次卡顿,宗珩的轮廓在像素格中碎裂,他的声音断在电流杂音里:"许樱……听我说……董事会……"
她盯着屏幕上他凝固的皱眉表情,突然发现他左耳新打了耳洞——那是他们高三时的约定,说好要一起戴情侣耳钉。现在他的耳垂上空荡荡的,只留一个快要愈合的小孔。
"你剪头发了。"她伸手触碰冰凉的屏幕。上周视频时他额前还有碎发,现在全梳成凌厉的背头,露出那道打架留下的疤。
宗珩似乎没听见,正转头用英语和谁快速交谈。办公室玻璃墙外闪过几个西装身影,有人用手指敲表盘。
"给我三十秒。"他捂住话筒对那边说,转回屏幕时眼底发红,"刚说到哪?"
雨声突然变大,许樱身后的窗户没关严,一缕湿气渗进来。她看着雨水在他那边的玻璃上蜿蜒,才发现是自己在哭。
"说你怎么连续三周不回邮件。"她扯开黏在颈后的发丝,"说为什么我生日那天,接电话的是个女人。"
画面里的宗珩突然逼近摄像头,他身后真皮椅翻倒在地。
"那是我表姐!她手机没电了——"
"我知道。"许樱打断他,"你爸让秘书给我发了完整监控视频,附赠你们家族晚宴的邀请函。"
宗珩的瞳孔骤缩。这个表情许樱很熟悉,高二时有人造谣她作弊,他也是这样在教室后门攥紧了拳头。
笔记本电脑突然发出高温警报,风扇疯狂转动。许樱盯着任务栏闪烁的图标——宗珩的助理又发来三封加急邮件,标题全是"URGENT"。
"关掉。"她轻声说。
"什么?"
"关掉你的工作邮箱,就现在。"
宗珩的手悬在键盘上,青筋暴起。五秒后,他猛地合上另外两台显示器。
寂静在两人之间蔓延。许樱能听见他腕表秒针的走动,那是他十八岁生日时他父亲送的百达翡丽。
"上周我路过高中。"她突然说,"操场那棵柏树被砍了。"
宗珩的呼吸滞了一瞬。他们第一次接吻就在那棵树后,他把她抵在粗糙的树皮上,校服外套沾满青涩的树脂香。
"器材室也锁了。"她继续道,"不过我从窗户爬进去,发现..."
"发现什么?"他的声音哑得可怕。
"我们刻的字还在。"她终于看向摄像头,"‘宗珩许樱一辈子’,那个‘一’字被你划得很深。"
宗珩的指关节发出脆响。他身后有人敲门,一个女声恭敬地说:"Mr. Zong,您父亲在27楼等您。"
许樱看见他下颌线绷成刀刃。下一秒,他抓起马克杯砸向门板,陶瓷在防弹玻璃上炸成碎片。
"滚出去!"
屏幕因为这声怒吼微微震动。许樱下意识后仰,后腰撞到书桌——高三那年他送她的星空灯还放在那里,早就不亮了。
"听着。"宗珩扯开领带,藏在衬衫扣子后面,"再给我五年。"
许樱的指甲陷进掌心。
同样的台词,去年他说三年,前年说两年。
"知道我现在什么样吗?"她突然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对准自己,"黑眼圈,脱发,昨天在浴室晕倒..."
宗珩的瞳孔剧烈收缩。他看见她手腕上医院的留置针痕迹,旁边有道月牙形的疤——那是大二时她做手术,他没能赶回来签字。
"你爸说得对。"她轻笑,"我们根本不在一个世界了。"
屏幕突然全黑。三秒后,宗珩发来短信:
「电脑没电了。接电话。」
铃声在雨夜里尖锐响起。许樱按下接听键,听见他沉重的呼吸混着电梯下降的提示音。
“我要进电梯了,信号会断。"他的语速很快,"记住三件事……
刺耳的电流声吞没了后半句。
许樱攥着发烫的手机,听见最后半句被切碎的话:
"……等你来戴……"
十分钟后,手机亮起:
【ZH: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ZH:五年之内,我会让老头子再也管不了我。】
【ZH:到时候,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她的手指悬在键盘上,发抖。
【XY:如果五年后,你变了呢?】
【ZH:那就来找我,揍我一顿,像高二那次。】
她想起他们第一次吵架,她气得用物理书砸他,他却笑着抓住她手腕:“许樱,你生气的样子真带劲。”
回忆像刀,她蜷缩起来,打字:【五年后,如果你没来,我就真的不要你了。】
宗珩的回复几乎瞬间抵达:
【ZH:你敢。】
许樱站在镜子前,指尖轻轻触碰锁骨上的银色项链。
她缓缓摘下它,金属微凉,在晨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五年后,如果你没来,我就真的不要你了。”
她昨晚发出去的这句话,像一把刀,割断了他们之间最后的退路。
抽屉被拉开,里面静静躺着一叠泛黄的车票、几张电影票根、一盒已经干涸的草莓味唇膏——全都是宗珩留下的痕迹。
她将项链放进去,指尖不经意碰到一张折叠的纸条。
展开,是高二那年他写给她的小纸条,字迹张狂潦草:
“许樱,老子这辈子就栽你手里了。”
她猛地合上抽屉,金属碰撞的声音清脆而决绝,像是给青春上了锁。
手机在桌面上震动,屏幕亮起——“ZH”。
她盯着那个名字,手指悬在半空,迟迟没有按下接听键。
第三遍震动。
她终于拿起手机,却在指尖触碰到屏幕的前一秒,铃声戛然而止。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只剩下她自己的呼吸声。
三分钟后,一条短信跳出来:
“许樱,老子爱你。”
她盯着那六个字,忽然笑出了声,眼泪却砸在屏幕上。
这算什么?
打一巴掌再给颗糖?还是他以为,只要他说爱她,她就会继续无休止地等下去?
她攥紧手机,指节发白,最终却只是轻轻把它放回桌上。
窗外,雨已经停了,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她昨晚收拾好的行李箱上。
衣柜门被拉开,许樱伸手取下那条深灰色的羊绒围巾。
这是去年冬天宗珩回国时留下的。
那天北京下雪,他匆匆赶来见她,却在机场被父亲的电话催得焦头烂额。
“我晚上就得走。”他把她裹进自己的大衣里,声音沙哑。
她没说话,只是把脸埋进他的围巾,深深吸了一口气——雪松混着淡淡的烟草味,是他身上独有的气息。
“这个给你。”他扯下围巾绕在她脖子上,“等我下次回来。”
可他没有下次。
那之后,他被派去欧洲,整整十个月,他们只通了三次视频电话。
许樱把围巾贴近鼻尖,熟悉的雪松香早已淡去,只剩下洗涤剂的味道。
她轻轻折好,放进抽屉最底层。
“宗珩,你最好说到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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