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垚扛着相机,靠着硬挤才挤到了铁门最前面,其间踩到了无数个人的脚,收获骂声一片。
虽说学校是第九节课才开,但早有第八节课也是自习课的学生过来,把高一楼下的空地挤得水泄不通,嚷嚷着开门。
保安有些难办,顶头领导不说可以提前放,他也不敢自作主张。
龚垚是个沉不住气的,扒着铁门和他掰扯:“叔,我是校电视台的,让我先进去拍照。”
保安不吃这套:“学校没说啊,你再等等吧。”
“等这些人进去了我还能拍吗?吵吵嚷嚷的。”他厌恶地扫了一圈周围,莫名底气上来了,威胁道,“你拦我拍摄,到时候学校宣传不到位,这责任你担得起吗?”
“我社交软件上几万粉丝,几百万播放量!”
龚垚是高一的,入学前做过一点视频,电视台看他有经验,交给他视频剪辑的活,没想到他自己发在私人号上,借着三中的名气涨了波粉,后面拍的一系列介绍三中的视频数据都不错,学长学姐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最热门的是他买夜宵时和饭堂阿姨呛声的视频,他气势汹汹地指责阿姨打饭慢,耳朵不好,服务不到位,评论区一片叫好,喊着要学校把阿姨辞退。
大家都支持他,大家都觉得他对。
这给了龚垚极大的自信,甚至一度以这个视频的热度为本钱,干出一些强行走后门的事。
他偷偷开了录像,就等着拍下保安骂他的视频,到时候发网上随便配几个委屈表情,又是一个众人口诛笔伐的爆款视频。
可惜的是保安没理他,直接走开了。
龚垚觉得憋屈,四周的人从刚才就在看他,似乎是在期待这这个男生靠特权说服保安提前放人,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像引领人群发起冲锋的英雄,而现在,保安的无视像当众给了他一巴掌。
他愤愤地爆了几句粗口,调试着自己的设备,咬牙想着等他剪好视频后一定要在后面吐槽这个保安。
学校在五点零五的上课铃打响后才放人进去,等候多时的学生鱼贯而入,先为门口几米远的八哥驻足,一群人七嘴八舌地教人家说话,又是指着草地上的矮马大呼小叫,比起刘姥姥进大观园过犹之而无不及,很难想象这就是全省智商最高成绩最好的那一批学生。
梁潼和何映站在栏杆右侧,羊驼在另一侧,
这儿人少不用挨挤。
龚垚认出了这两位今天刚在表白墙出名的高二学长,立即把镜头对准他们,自言自语道:“这不是我上一条广播体操视频的主角吗!我们这就上去采访一下两位的获奖感言。”
其实上午的视频不是他拍的,不过对方匿名投墙,他直接发自己账号也无所谓吧,而且他还有粉丝,传播范围更广。
龚垚眯眼看着这两个人,数物竞赛班的学霸,又是帅哥,他贸然上去搭话,估计不会理他。
这样正好,他就可以说这种人就是狗眼看人低,加上添油加醋的剪辑,评论区一定会是一边倒的言论。
“白色的毛怎么这么潮流。”何映指着白色的龅牙羊驼。
“有点像杀马特。”梁潼说。
“刚好遮住一只眼。”何映转身面对梁潼,用一只手盖住了左眼,“左眼,是为了忘记你;右眼,是为了记住你,所以我忘记了你,又记住了你……”
在何映搞抽象的时候,饱受忽略的棕色羊驼注意到了边上两个奇奇怪怪的人类,目光坚定地走向他们,靠近后张嘴——
一口咬住了何映的袖子。
何映被它吓了一跳,一动也不敢动,生怕羊驼把他的羽绒服咬漏气了,欲哭无泪道:“哥们吃人啊?不至于这么饿吧?”
梁潼分析道:“你羽绒服是橙色的,可能把你当胡萝卜了。”
“补药啊!”
周围的人笑成一团,但没人对何映施以援手,毕竟怕下一个被羊驼咬的人是自己。
梁潼伸手摸上羊驼的毛,把它那丑得和白色羊驼的遮眼不羁毛不相上下的锅盖头刘海往上揩,手法娴熟,羊驼被摸得舒服了,哼哼几声,松嘴后被梁潼冷酷地拽着头远离了何映的手臂。
羊驼这才反应过来,愤怒地往梁潼还没收回的手上吐了口口水,扭头就走,生怕梁潼把它拽回来揍一顿。
梁潼看着自己手上晶莹的一摊:“……”
何映憋笑:“……”
龚垚见梁潼准备要走,急忙举着摄像机上前拦住他们:“不好意思同学,我是电视台的,可以采访一下你吗……”
梁潼冷着脸道:“滚,不然擦你身上。”
何映还是没忍住,爆笑出声了。
这事也上了表白墙,甚至连黄格都知道,晚自习时还走下来调侃梁潼洗了几次手。
梁潼在老师面前就没有今天凶人的气势了,好脾气地微笑着。
何映等黄格走了之后揶揄道:“这么乖,不叫人滚了?”
之前读西附的朋友给他回了,梁潼在公开课上直接回了那老师一句“你该点的不是我”,气得那个老师停止了录制,后面换了个班重录了一遍。
初中的梁潼似乎脾气很不好,拒人于千里之外,何映顶多见过他冷脸,还没被凶过,意外地被勾起了好奇心。
他惊觉自己还挺欠的,明知梁潼可能会生气也还是要去撩拨人家,一定要看到不一样的梁潼才罢休。
但梁潼没生气,垂着眼看他:“认识你之后我脾气都挺好的。”
何映感觉自己心跳突然漏了半拍。
明明梁潼可能指的是高中时期,说遇到他后只是个形容。
可他还是好高兴。
何映捂着脸想,自己在遇到梁潼前,也没这么不争气。
13班在门口开设的植物角放上了花架,把大家带来的花花草草都摆在上面,科任老师和隔壁班的人都赞不绝口,说看了之后心情很好。
原先安排是每个宿舍轮流照看一周,奈何这群人除了生物考试需要的知识外一窍不通,在淹死一盆虎皮兰后,家里开花店的劳动委员看不下去,一人承担起了大任。
何映看着走廊上勤勤恳恳施肥的身影,轻叩了一下玻璃窗,和劳委道:“幸亏有朝哥。”
李朝华和他们是一个宿舍的,之前也在负责宿舍大扫除之类,是非常让人安心的大爹形象。他点头,突然想起,打开窗道:“这多肉是你拿来的?”
“是啊。”
“多肉不能晒太多太阳的,你看这叶片都紫透了。”
梁潼从抽屉里拿出一包猪肉脯递给李朝华:“辛苦了。”
莫名有种家长来接小孩,幼儿园老师和家长说你家孩子营养不良,家长给钱贿赂老师多多关照一下自己孩子的既视感。
李朝华陷入了这种奇怪的想象,接过后蹦出一句:“潼哥好有家属的自觉。”
在何映开口前他又道:“话说你怎么买这个品种啊?”
何映茫然:“有什么说法吗?”
“噢,也没什么。”李朝华拿起来给他们介绍道,“这是胧月和大瑞蝶的杂交,学名初恋。”
“哈哈,有点俗对吧。而且它长这样和初恋两字也不沾边啊。”
面前的两人听完后对视了一眼,莫名陷入诡异的沉默,整得李朝华还以为自己说错话了。
好一会何映才结巴道:“我不懂啊,随便买的。”
“噢噢,我还以为你有什么情感故事呢。”李朝华摸着头走了。
何映见梁潼还在看自己,尴尬地再次重申道:“我真不知道它叫这个名字。”
“……也没有情感故事。”
梁潼其实没在意这个点。他的手指蜷缩了一下又松开,突然生出了几分渺茫的希望。
他记得,何映上辈子有多不喜欢这株多肉,嚷嚷着怎么一大盆活了最丑的。
上辈子是不知道只能活一株,那这辈子呢?
何映是个专情且长情的人,梁潼一直都知道。
如果重来一次他植物都不忍割舍,那人是不是也还有被原谅的机会。
重生是悬挂于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他无法想象何映知道后会是什么反应。
他只能瞒着,等到行刑人心软,等到飘摇的尘土归于大地,等到农夫爱上蛇。
明知自己无可救药,却还是想被无罪赦免。
正值冬天的末尾,二月底的夜晚还是很冷,开电车时冷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痛的人龇牙咧嘴。
何映跟梁潼借了口罩,站在电车旁边撕包装:“早上做操的时候还有太阳,晚上怎么就八度了。”
梁潼叹气:“乍暖还寒。”
“春天很快就来了。”何映说。
他们晚上开车回去时基本处于用脑过度后的放松阶段,聊天都是上句不搭下句,话题跳越得很快。
何映还在说早餐铺老板不想早起最近出摊晚买不到现做的,梁潼就突然道:“快三月了。”
何映习惯性点头,虽然他们不是并排骑车梁潼根本看不到:“三月……春天是从三月开始吧。”
“快到你生日了。”
“啊?”何映差点忘了这事,人到中年后都不太去想生日,他已经二十多年没过过了。
梁潼是个没仪式感的,何映也懒得给自己过,他们俩生日挨得近,一个3月5日一个3月9日,年轻时随便找个周末一块过了。
所以当梁潼提出给他过生日和买礼物的时候,何映花了两分钟思考自己是不是被风吹傻了出现这种幻觉。
梁潼还有两个路口就要拐弯了,难得有点急:“不想要吗?”
“要。”何映秒答。
他有些不好意思道:“那你生日我给你准备个蛋糕?”
他们的生日实在挨得太近,梁潼后知后觉想到,自己这么说有暗示何映要礼物的嫌疑,抿了抿嘴:“……要不我们一起过?”
何映快速地算了日子:“好啊。刚好今年周末卡中间。”
他习惯性地准备安排:“近一点的都去过了,要不我们去江南万达那边?”
“我来看吧。”梁潼顿了一下,又补充道,“这次我来安排吧。”
他小声说道:“也该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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