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点，何映在闹钟中艰难起床，洗漱后去厨房给自己煮面条。
他已经很久没起过这么早了，艾布纳定的正常上班时间是九点——这是何映答应签合同的主要原因，结果昨晚没头没尾地喊他早点到，发消息问也不回，不知道又去哪浪了。
作为卑微的社畜，何映只能边怒骂不靠谱的老板，边揉着眼去地铁站。
他来上海才两个月，租房离地铁近，平时又经常负责接送艾布纳，还没来得及去买车。
临近八点的地铁是最挤的，熙熙攘攘的人看起来死气沉沉的，基本被生活折磨得不轻。
艾布纳租的办公楼在三环边上一个很偏的地方，说是公司起步初期，节支开流，可又奢华地在一楼安了个大显示屏，声称看着气派。
何映一进门就看到他在那按遥控，前台小姑娘手把手指导长期生活在国外的总裁怎么充视频软件的vip，弄了好半天后屏幕上终于出现了节目片头。
前奏有点熟悉，何映抬头一看，刚好镜头就跳到了有他的片段，随即一个拉近，他和屏幕上的自己大眼瞪小眼。
这是他之前参加的一个职场真人秀节目，本意是想借此机会结交些上海律师行业的人——法学生找工作受地域限制太大，清华法学又不属于传统的五院四系，他能力再强也很难在上海找到顶尖律所收他一个本科生——没承想节目还没录完就被艾布纳拦截，凭着留学时三个月舍友的交情哄骗何映来给他当公司法务。
何映上辈子和他的公司有合作过，非常看好这位扬言要自立门户的二世祖的前景，被拐来后才发现，这公司规模小得跟小组作业似的，从头到脚都透着两字：随意。
何映怜悯地看着电视上意气风发的自己，对自己未来一无所知的青年还在说着职场爱听的漂亮话，哪算的到最后栽在这倒霉玩意手上。
这节目已经录到第五季，收视率相比于之前大爆的一二季而言只能说是不温不火，节目组为了爆点设计了台本，何映刚好不打算争最后的名额，纯粹当跳板，和导演一拍即合，担当“前期强势但被勤奋不被看好的人弯道超车”的角色，后期也是直接扮演摆烂花瓶。
节目这上个月才结束了录制，直到现在终于放出了第一期，艾布纳饶有兴趣地看了五分钟，和前台点评这次的嘉宾：“这个不行，这个有点矮，这个声音不好听，三个姑娘倒是挺优秀的……这么一看还是咱们何映帅啊！”
前台小声提醒道：“布总，映哥在你后面。”
何映对她礼貌点头，然后伸手搭在了艾布纳的肩上，把人吓得一激灵。
但艾布纳是何许人也，毫无心里负担地当着本人的面继续看节目，还点评得津津有味：“诶这姑娘和你说话时耳朵挺红，你们这真的不是相亲节目吗？”
何映呵呵一笑：“布总，你叫我早来最好有正经事。”
在他的武力威胁下，艾布纳被“押解”着上了电梯，轻咳一声：“真有正事。我爸那边的信托经理今天要过来，你帮我把把关。”
“信托？”何映皱眉，“令尊最近身体没什么大碍，为什么突然找信托了。”
艾布纳心虚目移：“这不是，我出来自立门户，一不小心说了点气话把老头惹急了……”
何映：……
懂了，他爸打算让这想一出是一出的败家玩意尝点苦头。
艾布纳的办公室在三楼——他只租了这三层，按照个人喜好在占了一半楼层的空间堆满他多年的收藏，形色各异的时尚小垃圾潦草地被塞在亚克力箱子里，只有寥寥几个还能保存直立的姿态，展示着主人异于常人的品味。
何映拿起据说是总裁初恋送的布偶熊，把它歪了的鼻子扭回原本的位置，有些无奈：“有人来不收拾一下？”
“收拾啥。”艾布纳瘫坐在老板专属的豪华人体工学椅上，嬉皮笑脸，“万一那位经理和我是同好呢？”
何映活了两辈子也算是见多识广，第一次见他的这堆玩意愣是没认出是什么圈子的，后来问了安苒才知道这是国外很小众的一个手作工坊出品的小玩意。
安苒的原话是，丑不拉几的残次手工品，偏偏有傻子上赶着送钱，丢去义乌逛一圈就老实了。
何映对她的话非常赞同，入职第二天他就意识到艾布纳就是个纯二货。
“人家约了几点来？”何映收拾出了一张干净的桌子，又从角落找出靠枕放在用于会客的布艺沙发上。
“你记得在他面前装装惨，好让你爸心软，把上次说给你安排的会计啊策划啊都派过来。”
“有你不就够了嘛，贤士。”
何映好脾气地和他掰扯：“教你点中国历史，一般的良君用人，是知人善用。”
“扶不起的烂泥，就只能指望人多力量大，硬把墙给掰下来。”
艾布纳没学过典故，当何映夸他是墙呢，兴高采烈地接受了提议：“这样吧，我们把这个信托经理留下来当财务。”
何映定定地看着他，头一次意识到，原来人无语到极致真的会想笑。
“叩叩——”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边来了人，白皙的指节屈起，轻敲本来就没合上的玻璃门。
他们齐齐看向来人，何映上前一步，嘴里客套话像倒豆子一样流利地跑出来：“您好，请进——”
深黑色的瞳孔一错不错地看着他，熟悉的外貌让舌灿莲花的人都打住了话头，梁潼也没客气，自然地走进室内，对艾布纳道：“您好。”
艾布纳看着面前的合同，密密麻麻的字看不进去，而他的贤良正不动如山地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昨晚在酒吧遇到的男人微笑着给他介绍条款，一听就很专业——虽然他压根没听进去。
他看着梁潼握着笔的手，心想不愧是美人，手都这么好看。
“Abner 先生，您再看看合同，如果没什么疑问的话在这里签字就好。”
艾布纳其实很想直接签了，反正他爹再生气也不会害他，但何映这副样子实在少见，他想再拖一会，点头道：“你先坐会吧，我看好了就签。”
整个室内就只有那张布艺沙发可以坐，于是梁潼顺理成章地走近，坐在了何映旁边。
其实这是张标准的三人沙发，但梁潼没有选择和何映各占一边，他们之间介于正常社交距离和亲密距离之间，再近一分远一分都适得其反。
何映没想到梁潼居然选择干信托这行，而且这么年轻就当上了经理。抛开别的不提，这到底是工作场合，何映不可能给他脸色看，况且他不想表现得太过，像自己在梁潼面前露怯，于是开口夸赞道：“梁先生真是年轻有为。”
梁潼刚才没理他，此时终于看了过来，微笑道：“何先生也是青年才俊。”
他压低声音道：“刚才的事是我对不住，如果可以的话，想请何先生吃顿饭当请罪了。”
作为受托人，梁潼得代表委托人对受益人的态度，明显老布总要给儿子一个下马威，何映能理解他的行为。
他也不是很在乎，职场上被人甩脸子无视的事他年轻时经历过太多次，早磨出了圆滑的处事风格，只是吃饭就不必了：“心领了，不过我们公司没有午休。”
梁潼当看不出他的拒绝，目光灼灼：“晚餐也行。”
谁要用宝贵的下班时间和工作上认识的人吃饭。何映呵呵一笑，刚想编出点理由婉拒，就听到梁潼说：“昨晚在酒吧遇到何先生时，还约过下次见面叙旧呢。”
何映：……
他就不该客套那一句。
艾布纳表面上在看文件，实际上在偷偷观察，见他们聊了几句就开始冷场，很有眼力见地开口：“梁经理，签好了。”
梁潼收走合同，微笑道：“有劳您了，那我就先走了。”
他回头冲何映一笑，明显比之前带上了几分真情：“再见。”
艾布纳等人一走，立即收了刚才的正形，撑着下巴故意道：“你很怕他？”
何映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语气很凶：“怎么可能。”
“那你怎么不过来帮我审合同。”
这点上何映和他出奇的想法一致：“看也没用，改不了，你爹又不可能把你卖了。”
“你们刚才聊什么了？”
艾布纳刚问完，何映手机就弹出一条微信提醒：同函潼 申请添加你。
何映早在高二下就删完了两个人所有的联系方式，梁潼这个是新号码，朋友圈里的消息仅半年可见。
他忍不住蹙眉：“他要我的微信了？”
艾布纳举手，自觉道：“我朋友圈置顶就是你的微信号。”
他挠头：“毕竟问你微信的人太多了，我嫌麻烦……”
何映对他是真的很服气，压着火气道：“合同有说每年来的频率吗。”
“合同上是每年来确认一次……”艾布纳想了想还是没瞒着他，“我和他说可能还会有别的合作。”
何映看着头像的猫，还是通过了申请。梁潼发消息过来很快。
同函潼：[地址]
同函潼：今晚七点可以吗？
那是他们上辈子一起来上海时去过的餐厅，因为老板经营不善，后些年就倒闭了，有几道招牌菜他们两记了很久。何映尝试在家复刻过，可惜还是做不出一模一样的味道。
过去的东西，是没有办法复原的。
艾布纳没看出何映的面色不虞，还有心思关心他那档综艺节目：“过来过来，给我指一下最后谁拿到offer了。”
“不剧透是美德。”
何映把手机揣兜里就回工位了，直到下班都没回梁潼的消息。
卡文了（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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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合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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