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映的老家在离城里接近两小时车程的镇上,这里的建筑还是老旧的水泥砖房,因为潮湿的气候以及年久失修,墙皮上难以避免地暴露出了剥落的内里,以及无处不在的沥青,比爬山虎还要猖獗地侵占着民宅。
两两相对着的街道中间很窄,明明是两头通的设计,大家却都默契地选了某侧,无所谓朝阳和采光,就是喜欢早起与邻居唠嗑,冬天一起聚在某家前面烤火的交际体验。
不过这也意味着本就不大的车道在过年期间寸步难行,乡镇没有专门的车棚,只能停在自家门口,既挡路又不方便。
可开车回家是惯例,大家会讨论谁谁家有几辆车,谁谁家小孩出息了,麻烦但是能显摆。
梁潼没体验过这种密切的邻里关系,一下车就被门口长椅上坐着的老人们唤过去了。他不懂这些人是不是何映的亲戚,这里的方言口音重又很难听得懂,干脆含糊混过去,一口一个“婆婆好”,这下是彻底激起了老人家想要交谈的**,何映把东西都搬下来了他还没能脱身。
何映拎了箱果过去,天知道他是怎么记得这些邻居的姓氏,给每个人都分了果,顺利地把尴尬的梁潼领走了,进屋了才教他道:“不想和他们聊天直接进屋就好,没人在意的。”
梁潼有些晕乎,呆愣道:“你这么多亲戚啊?”
李佳慧正在打扫供台准备烧香,听到这话后乐了:“何映,你对象怎么这么好骗啊?”
何映叹气道:“我也很烦恼。”
他带着梁潼去了另一侧,比起大门的三层独栋,过道那边的只是单层小屋。门没有锁,何映用力一推,木门就弹开了,带起一片的木屑粉尘,有点呛人。
“我爸那辈带他有五个人,三女两男,所以那边是我姑姑他们住的,这边是我家和我叔他们家住。”何映给梁潼解释着这庞大的亲戚圈,“而我叔娶的是同镇上的人,他现在过年都是在那边住,来这边吃饭而已。”
“我的三个姑,一个远嫁外省,大年初三后才来,一个工作忙,平时过年不回来。所以今晚一起过年的只有我小姑他们家。”
房间很小,只有一张床和一张贴着墙的长书桌,何映让梁潼坐床上,自己则熟练地坐上书桌,像顽皮的孩子就喜欢上蹿下跳一样。
“我和你说过我有个关系很好的表妹吗?”何映找出照片给梁潼看,六七岁的小姑娘有点黑,头发乱七八糟的,看得出来是个皮孩子,“喏,她叫何悦。我姑他们以前忙的时候就把她丢到我家,上下学都是我陪同,说是我女儿都不为过了。”
他滑动屏幕,展示着何悦各个年龄层面的照片,原本邋遢的小姑娘在摆脱了她哥的摧残后也是越长越好看了,皮肤白了一些,笑起来的样子和何映很像,像朵充满生机的向日葵,一看就是讨喜的小孩。
梁潼仔细地看着照片,确定自己认得人后才道:“你好像有点妹控属性。”
因为介绍妹妹而明显嘴角上扬的何映:“诶,有吗?”
他们进来时关了门,此时突然传来叩击的声音,有节奏且不紧不慢,显得很有礼貌。
何映大概猜到是谁,扯着嗓子道:“睡觉呢,别烦人。”
门外静了一下,随即是很重的一声拍门声,女孩愤怒的声音就算穿过木板也还是清晰可辨:“何映你骗鬼啊?!我看着你进门的,到现在才十分钟,你是猪啊成天睡觉!”
何映小声和梁潼说:“死丫头脾气真差。”
他拉开了门,小姑娘立即探头往里张望,热切道:“我看到你带帅哥回来了,快让我看看。”
“帅哥关你什么事,作业写完了吗就到处晃,待会叫你去拔鸡毛。”何映挡着门不让她进。
“哼哼,谈恋爱就是要趁早。”何悦朝他做鬼脸,“不然就要像某些人一样被逼着相亲咯。”
何映盯了一会她这小人得志的表情,突然笑道:“所以我今年带对象回来了。”
梁潼在这时候冒出来了——何映身姿挺拔,这门又窄,他一个人就挡了个结结实实,还是梁潼刚把他扒拉开才和小姑娘见上一面的,此时带着点不好意思的笑道:“你好,我是梁潼。”
该说不说何悦和何映不愧是一家人,喜欢的类型重合度极高,小姑娘被他的脸晃了眼,好一会才扁着嘴,恨恨地瞪着何映:“好不容易找到个一见钟情的,就这么水灵灵地失恋了。”
“讲不讲道理,先来后到懂不懂。”何映就喜欢逗她玩,故意气她道,“别惦记着你那早恋了,一模考得怎么样,卷子给我看看。”
何悦最讨厌何映一直压她一头的成绩,这种“别人家的孩子”出现在自己身边真的很烦,当即踩了他一脚就溜了。
何映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白鞋上的鞋印,以及微微发痛的脚趾,很不要脸地和梁潼控诉道:“她踩我!”
这可是梁潼给他买的鞋。
梁潼头一次见兄妹斗嘴,感觉挺新奇的,无辜道:“那能怎么办?”
何悦的父亲是正儿八经的大厨,平时自己经营一家私房菜馆,年夜饭的进度在他来后飞速加快,下午四点所有的菜就正式出锅。
这边讲究年夜饭要在天还亮的时候吃,这个点刚刚好。惯例是在门口点一把鞭炮,每个人烧几柱香拜供台后才能动筷。
放炮的任务交给年轻人,何映领着梁潼和他小姑一家打招呼,还要揶揄一句:“这才是真亲戚。”
梁潼瞪他一眼,显然对此人之前不提醒纯看戏的行为非常不满,然后川剧变脸似地在长辈面前扮演乖孩子——他一向擅长这样。
何映的小姑虽然惊讶于侄子找了个同性对象,但见何映父母都没有很排斥,也就没多说什么,笑容满面地夸着梁潼,然后拍拍一直在玩手机的何悦:“去拿打火机,你不是一直嚷着市里不给放炮吗。”
何悦扁扁嘴:“我想放的是花炮,才不是这种爆竹。”
何映随机抽查她:“炸药的主要化学构成成分是?”
何悦默了一会,起身翻抽屉找打火机,恶狠狠道:“你等着,我炸死你。”
为避免一场兄妹相残,何映趁她不注意夺走小姑娘好不容易找到的去年剩的只有一点油的打火机,然后塞到梁潼手里:“你来。”
梁潼还没放过这种卷成像大盘子一样的鞭炮,展开后居然拉出了几十米。何映颇具闲心地摆成一个“乐”字,挥手示意梁潼点燃。
梁潼没有抽烟的习惯,不是很熟练地按了好几次才打上火。老旧的打火机难按得很,他大拇指都按酸了,终于火苗燎上了引线。
他稍稍退开几步,被何映揪着帽子拉离好远。何映无奈又好笑道:“这种大鞭炮质量不好,待会把你炸飞了。”
何悦倚在门边捂住耳朵准备录像,也被何映抓了进去,干脆地关上门,呛人的硝烟都留给了邻居。
这是多年形成的习惯,大意是把喜气传播给街坊——虽然从身体健康上来说这些烟并不是好寓意。
丰盛的饭菜摆了满满一桌,这边的饮食习惯以清淡为主,一眼过去绿的菜白的肉,唯一的佐料就是一碗酱油加配料。
何悦这个年纪喜欢吃一些重口炸物,很快就放下了筷子,既不能离席也不能玩手机,干脆就看梁潼吃饭。长辈们在聊着工作上的事,没空搭理他们这边,何悦就大胆问道:“潼哥,你看上何映哪了啊?”
小孩子问问题就是直白,完全不避着当事人,还有嘀咕一句:“他脾气这么坏。”
何映隔着梁潼伸手敲她脑袋:“我忍了你这么多年脾气还不好?”
梁潼被他们两逗乐了,笑着笑着突然低声道:“他哪都很好啊。”
他的情人滤镜太重,何悦被惊出了一身鸡皮疙瘩,欲言又止半天,放弃似地逃了:“大家慢慢吃!我先去写作业了!”
梁潼戳戳何映:“她多大了?”
“高三。”何映懂他在震惊什么,“很难想象高三生的精神状态还能这么好吧。”
歹毒的堂哥锐评道:“没心没肺,快乐加倍。”
虽说高三生课业繁重,但过年期间还一直写作业也是有些说不过去了,何立喊何映带小孩出门逛逛,成天闷在屋子里都要发霉了。
何悦的房间在二楼,她没有关门的习惯,老家的房间又小,走到门口就能把屋内看得一清二楚,所以在何映礼节性地叩门时,就已经看到何悦狗狗祟祟地低头玩手机。
何悦差点被他吓死,她在的学校可没有三中那么松,加上成绩也不是很让父母放心,这手机是她偷买的备用机。
何映没吃过这种苦,挺稀奇地拿起那部不知道多少年前产的手机,甚至只能用4G网络,奇道:“多少钱买的?”
何悦贼兮兮地伸出五根手指:“五十。”
“真有你的。”何映还给她,“过年都不得拿手机吗?”
“能啊。”何悦指着离她很远的另一张书桌,手机被摆在最显眼的位置,以显示她的学习之“刻苦”,“主要是这个有一些好东西,嘿嘿。”
“你看。”何悦一向信任他们两的“阶级情谊”,完全没有避着何映的意思,点开她珍藏的小说,一排书名千奇百怪,还有一些意味不明的词语,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何映到底活了两辈子,很快就意识到这是什么,飞快退后一步,表情难以言喻,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你需要我给你普法吗?”
“切。”何悦往他身后看,确定梁潼不在,但还是压低了声音,“这可是好东西,你不会没看过吧?”
在何映骂她前,何悦迅速道:“你对象不会嫌弃你技术不好吗?那些花样你都会吗?床上懂不懂怎么照顾人啊?”
何映:……
这种**的问题,长辈不会问,同龄人又都有成年人之间的分寸,何映一时之间还真被她问住了,下意识跟着思路思考了一下梁潼事后的反应。
好像没有什么反应。
应该是,舒服的吧……?
何悦越说越激动,以一句义愤填膺的指责作为结尾:“这么多年大家都是这么学的,不要睁着眼睛乱说,找找自身的原困,有没有好好找小视频!有没有想着进步!”
梁潼在下面陪长辈聊天,何映不在,他自己应付他们的问题有些吃力,还在想着怎么上去了十几分钟没有动静,突然楼上就传来小姑娘的尖叫:“何映!诶!”
她风风火火地冲下来了,后面跟着怒火中烧的何映,好歹是还有一点理智提醒她别摔着了,看到她鸡贼地躲到梁潼旁边,咬牙切齿道:“跑什么,我又不揍你——”
梁潼还茫然地坐在椅子上,他呆呆的样子硬是把何映看到没脾气了,伸手拉起梁潼,没好气对何悦道:“走,带你出门玩。”
长辈们笑着看他们打打闹闹地出门,叮嘱何映一定要看着点妹妹,在十二点放炮前回到家。
映猫猫:(烧烤)(大脑宕机)(怀疑自己技术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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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表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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