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紫琅哑了哑，拍了拍萧琮安的背，就见皇兄突然抬头，萧紫琅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温不良醒了。
软金帐中，黑衣影卫动作艰难，是有些突兀。
他先是坐起来，摸了摸眼睛上包着的纱布，没有说话。
但是他几乎没停，似乎有些不可置信，摸了摸身下的床褥，像被烫到一样抬起手。
萧琮安就看着，温不良立刻翻身下床，动作利落地跪在床边。
他走过去，温不良马上挪动膝盖，面对他跪候，等自己止步在他身前，温不良恭敬行礼道：“属下见过主子。”
萧琮安低头，看到温不良结实的脊背顺服地躬下。
萧紫琅比他皇兄慢一些，温不良察觉到另一个人过来，拿不准是谁，整个人都紧绷起来，像张蓄势待发的弓。
“是我，萧紫琅。”
温不良识得尊王殿下的声音，这才道：“臣见过尊王殿下。”
影卫只在主子面前称属下。
萧紫琅道了声不必多礼，但是温不良只道谢，没有动。
萧琮安没有叫起，而是过去坐下。
他也摸了摸龙床上的软褥，没摸出个所以然来，因而开口：“你下来做什么？”
温不良实话道：“回主子，属下识得龙涎香的味道，知道是寡欲殿，属下，不敢躺。”
萧紫琅左右瞧瞧：可不么，寡欲殿为皇家重地，架子上广陈历代**，案几上都摆的机密奏折，况且，寡欲殿就一张床，龙床。
他是真的可惜：“还以为那太医胡说，”萧紫琅迟疑了一下，还是道：“可是真瞧不见了？”
温不良一个废字也无，“是。”
“再等等，”萧紫琅叹气：“等伤好了，说不定是个什么光景，到时再让太医诊诊，你先莫想太多了，养伤要紧。”
“谢殿下。”
萧紫琅叹气，话虽这么说，但是萧紫琅知道，他的眼睛怕是好不了了。
至少，前世在他死之前，温不良的眼睛药石无医，那会他只知道温不良瞧不见了，却从未知道这后面的缘由。
他顽劣不羁，皇兄也没有这样和他吐露过心声。
这件事，他也只约莫知道个大概，温不良失手杀害同僚，这才被废了双眼睛。
萧紫琅见面前沉默不语，难得拿不定主意的皇兄，又看地上脸色苍白的温不良，想再开口，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就在这时，萧琮安终于出声了。
“刑二你打算怎么处置，”萧琮安带着补偿的意味，但是温不良完全没有听出来。
“回主子，属下以为，刑二虽与臣有私仇，但为人惜命爱财，此时突然发难，是有人主使，陛下影首折损，不仅是为了诋毁圣誉，更是为了下月祭天。”
温不良丝毫没有避讳，他对危险的敏锐和周全几乎到达了一种本能：“届时影卫无首，人心不稳，又不似宫中护卫严密，刑二身后之人，意在动摇朝纲，望主子严加审问，属下亦领失察之罪。”
萧琮安愣了半晌，才干巴巴地说了一句：“知道了。”
萧紫琅也惊讶，皇兄的这个影首，也太稳了。
废了双眼，肯定不能再任职，甚至明知自己是权衡之下的牺牲品，但是面对自己的主子，温不良当真就像个没有感情的兵器，利刃所指，全是主人之敌。
萧琮安脸色不怎么好看，但是温不良瞧不见，只听主子沉声问他：“还有吗？”
温不良颔首，是还有一项疏漏：“回主子，属下已废，请主子早日挑选新影首。”
萧琮安微不可查地侧头，像是第一次如此看清面前这个人，他的影首。
察觉到视线打量，温不良身体微妙地松懈下来，手背上凸起的青筋俶而褪去，与方才因防备帝王之侧不知何人的攻击姿态截然相反。
萧紫琅觉得熟悉。
他在一个人身上，见到过同样的感觉，而且不止一次。
他的目光落在寡欲殿紧闭的大门上。
那是个引颈受戮，不避要害，准备接受赐死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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