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逃出宫来,可京都也不安全,翊羽军很快就会全城搜捕,赵熹必须得想办法到城西与众人汇合才是。可他筋裂骨酥、腹坠腰涩,勉强跑出宫数丈、身子已沉重难支,每颠簸一下都觉天旋地转。他想趴在马背休息一会却俯不下身,只好单手撑在马上,可马奔如浪、他的腿已夹不住马,身体摇摇晃晃难以支持,更让人担忧的是他觉腹中胎儿越来越沉。
旁人都说赵熹洒脱不像人母,赵熹也不愿为子嗣抛弃一切,可这毕竟是吸他精血辛苦十月才孕育而生的孩子,他又怎能不心疼呢?他不愿孩子受伤、不愿孩子有事、不愿孩子一出生就被人挟持成为辖制父母的工具,他希望这孩子能坚强一些、努力撑过这一劫。
赵熹摸过背上长枪、在大腿刺了一下,大腿因疼痛痉挛、夹紧马鞍,他自己也精神一震,又清明几分。正在思量该如何是好,忽见街口拐出一辆熟悉的马车。赵熹眼睛一亮,忍痛驱马上前,马车没料有人拦路险些与赵熹撞在一处、车夫拉紧缰绳才堪堪躲过,赵熹被这一冲再也坚持不住,晃悠悠栽下马来,只有双手还紧握缰绳、叫他半个身子吊在马上。
车夫本要大骂,见来人如此慌忙下车查看,发现是赵熹更为惊讶,一面将他抱下马来一面大喊:“赵大君,您怎么了!老爷,您快来看看!”
车中人听赵熹之名探出头来,见赵熹昏倒在地连忙跳下车,同车夫一起将他往车上搬。赵熹掀开眼皮,笑道:“多、多谢陶兄!”
这车马正是陶希仁车架。
陶希仁还穿着官服,看赵熹浑身是血又惊又怕,把他放入车中找来披风为他盖好,这才急忙问:“是不是宫里出事了?陛下呢?”
车厢不大、挤了三个人有些逼仄,陶希仁又不重享受,车厢内未铺软褥,躺着板硬得很,赵熹却觉舒适放松,舒服得小叹一声,这才答:“陛下已为胶州和公孙所害,公孙氏已反!我已将舒妃和公主送出宫,若顺利应已出城;荣贵妃亦是。”
陶希仁惊闻噩耗呆愣难言,片刻泪水盈目哽咽不止。他与皇帝少年相交感情深厚,这泪是哭英主、更是哭友人。
陶希仁毕竟四方游历,看得多、经得多,陶太傅去世后他成长迅速,虽遭逢巨变倒还未失神智。他立刻擦了泪,向赵熹道:“你要去哪里我叫人送你过去,今后若有余力,家中妻儿还望大君照拂一二!”
赵熹扯住他衣袖:“你要做什么!”
陶希仁双目通红:“公孙氏弑主篡位,我深受陛下皇恩怎能坐视不理!我要揭发公孙罪状于天下,我要替陛下斥骂于他、叫他身败名裂、遗臭万年!”
赵熹只觉陶希仁傻得可笑:“你是去送死!”
“死有何惧!我本就该殉主而死!”
赵熹哭笑不得,只得道:“那我呢!你想死我却不想死!翊羽军片刻即至,明武堂怕已被包围,我不能过去!你得保护我、把我藏起来!”
陶希仁道:“那就先去陶府,我家中夫人也有身孕,各种药品都全,夫人贤淑善良,定会救你。你替我向她带话,我对她不住,可忠义大礼不能失!孩儿交由她教养,我放心!”
“陶希仁!”赵熹怒道,“你想死我不管,可没有你、谁镇得住翊羽军!没有你,他们哪里还会忌惮陶家!你若去宫中他们必将你软禁、再搜你的府扣你的人!我在你府上怎能安全!舒妃都能振作求生,你堂堂男儿只会骂人么!”赵熹见陶希仁还要死节,急道,“你难道要我母子具丧!”
赵熹又急又怒、身上又累又痛,不自觉流了两滴泪出来,这泪将陶希仁的节烈溶成了蜡、叫赵熹一照、全都化了开。陶希仁心软又心涩,不由长叹一声,扶赵熹躺下、替他盖好披风:“我总是说不过你……罢了,你替陛下保全娘娘公主,我该为天下护你才是。阿苑,回府吧。”
翊羽军果已行动,京都街上已有士兵巡逻,但他们无命并不敢冒犯陶希仁,陶希仁带赵熹有惊无险回到府中。陶希仁叫车夫驾车到后门,将仆人支开后才扶着赵熹入府,没将人带去客房,而是带到了陶太傅曾住的房间。
陶夫人已得了消息和信任的嬷嬷侯在房里,见陶希仁扶着一人走进屋来忙叫嬷嬷去帮忙,她自己也扶着腰走上前:“老爷,这位是?”
陶希仁揭开裹着赵熹的披风,陶夫人见赵熹面如白纸汗落如珠也是一惊:“赵大君?您怎么了?妾刚好熬了安胎药还没喝,妾现在就叫她们端来!妾再叫她们去找大夫……”
陶希仁道:“夫人先别忙!”陶希仁走到卧室床上,掀开床帘在墙上敲了敲,墙壁竟缓缓移开,露出一人宽的通道。陶希仁和嬷嬷扶着赵熹进入,走下台阶,到了一处暗室。这里地方内里宽敞、屋顶尤高、陈设齐全,高高的石顶上竟还有个窗户,透下一缕日光。陶希仁将赵熹放到床上、叫嬷嬷为赵熹处理伤口,解释道:“这是父亲为防万一为陛下准备的,没想到……你这些天就在这里休息吧,家中早已备好稳婆,就是生产也不必慌乱。嬷嬷,你就照顾他几日吧。”
嬷嬷连连答应。
赵熹这才放了心,向陶希仁道:“大恩不言谢,陛下的仇我一定会报!这些日子你该韬光养晦、忍耐些许,你既已扛儒门旗帜,就该以儒门发展为要,千万别叫那些儒生做傻事、白白送了性命!”
陶希仁叹道:“你放心,我就算要死也得等把你好好交给李尚书再说。你休息吧,我叫他们送药来。”
陶希仁回到太傅屋内,陶夫人正满面愁容坐在床边。陶夫人算不得美人,但气质温和举止文雅,叫人见之可亲。她见陶希仁上来站起身,问:“大君可好些了?”
陶希仁扶着她坐下:“只是受了些伤,就是不知孩子怎么样……我已叫阿苑去请冯先生了,他乃杏林圣手,定有办法,夫人不必担忧。”
陶夫人犹豫道:“妾本不该问,可大君来得突然……朝中可是出了什么事?”
陶希仁沉吟片刻,道:“外面是有些乱,不过有我在,夫人不必忧心,只是李尚书在京外、赵大君只能先藏身我们府中,这些日子少不得夫人看顾。夫人,还请你搬到祖父屋里待产,这里宽敞暖和,住着也舒适些。”
陶夫人自然知道这是为了照顾赵熹,但她一向温柔、又心地善良,能救赵熹母子她也感怀欣慰,便笑:“那就多谢老爷体恤了,我这就叫柔儿收拾东西!”
冯大夫是陶家世交好友,与陶府极为亲近,陶家上下头疼脑热都找他来医治,陶夫人有身孕后更是由他一手调理。他来时以为陶夫人有事,见了赵熹才知另有内因,但他知陶家君子品行所为必忠义之事,便也没有多问,只替赵熹治伤看病。
赵熹伤势并不重,嬷嬷也已处置;双元怀孕本就比女子稳当,赵熹的身子又远胜一般双元,这么一番折腾孩子竟也没有大碍,只喝些药调养就好。陶希仁放了心,正要与冯大夫细问,暗室墙门忽然打开,露出陶夫人急容:“老爷不好了,前院说公孙大人带了许多兵把咱们府上围起来了!”
赵熹立刻坐起身,陶希仁将他按下:“无妨,我去应付!”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