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行人多,又有女眷孩童、走得更慢,便是如此仍然意外不断。陶希仁家小儿身子娇弱,自小没了母亲、父亲又不常见,稀里糊涂被塞进马车里晃荡,当夜就吐了奶。赵熹自认和陶希仁生死之交、这孩子又是因为自己才如此,心里更加疼爱,听闻如此忙带了嬷嬷大夫前去看望,谁料陶希仁要仆人将赵熹挡在门外、怎么都不让进去。
赵熹倍感莫名:“我虽是个双元、也没怎么照顾过孩子,但毕竟是个母亲,总比陶兄懂得多些,且吐奶可大可小,鲍大夫和宋嬷嬷都是有经验的老人,让他们给孩子瞧瞧也好安心啊!”
陶家仆人赔笑道:“多谢大君好意,我们家公子向来体弱,来时冯大夫已开了些方子以备不时之需,我们正在煎药呢!若大夫、嬷嬷不嫌劳烦肯替公子看看,那是极好的,陶府上下感激不尽!不过夜已深,大君就不必麻烦了,明日还要赶路,您还是早些歇息吧!”
赵熹架起胳膊:“听这意思,是不准我进去咯?”
陶家人只笑,没有否认。赵熹点了点头,抬腿将门踹开闯进屋内。屋里乳娘正抱着婴儿走来走去哄睡,陶希仁站在一边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正焦头烂额赵熹猛然闯进门来,婴孩又被吓得哭嚎。陶希仁不由怒道:“我不是不叫你来么,你怎么敢擅闯!”
赵熹叫大夫和嬷嬷去看孩子,自己大咧咧坐了下来:“你不让我来我就不来了么,你既不是我上司也不是我长辈,我干嘛听你。”
陶希仁气急:“这是我的房间,你闯进来还有理不成!”
赵熹啧了一声:“小声些,孩子都被你吓到了!”
陶希仁更气,可赵熹带来的嬷嬷确实比自己家的乳娘老道些,抱着孩子拍了几下孩子便慢慢安静下来。陶希仁心里稍安,对赵熹无奈极了,只好背着赵熹坐了下来。
赵熹问:“咱们也算过命的交情,你却连孩子的名字都不肯告诉我,以前立场不同你还肯舍命相救,如今我们并肩同行你反而将我拒之门外,这究竟是何道理?”
陶希仁猛然回身,瞪着赵熹满眼愤怒:“先前在宫中我已然说过,我们前尘恩怨一刀两断、今后只谈公事不论私情!我的孩子与你更无关系,又为什么要告诉你名字!”
陶希仁说话声大了些,孩子又不安起来,他赶忙住口,只冲赵熹摆手、要他离开。赵熹不知陶希仁怎的如此暴躁,不过孩子需要安宁,他也不好在此与陶希仁吵闹,他眼睛一转,看着陶希仁笑了一下,随后站起身、头也不回得走了。
昨夜折腾得晚,承平虽未说什么,第二日却延迟了出发的时辰,让大家可以从容些准备。陶希仁本还有些愧疚,陶家仆人这时赶来禀报:“老爷,小公子被大君抱去了,说是跟李小公子一起,两个孩子有个伴、照顾起来也便宜。”
“什么!”
陶希仁闻言跳下马车就要找赵熹理论,仆人犹豫再三,还是劝道:“老爷,大君虽专断些,究竟是一片好心,何况李小公子的马车奴才看了眼,确实又大又舒适,又有许多年纪大的妈妈随车,照顾也妥当。大夫昨夜说小公子是受了惊、需要大人给他压着,那边热闹人气旺,叫公子在哪里说不定更好呢?”
陶希仁叹道:“你也嫌我照顾不好冀然?”
仆人答:“咱们家毕竟不比李家势大,他们财力厚、权力高东西自然就好些,咱们素来清高,舒适享受当然不及。可小公子毕竟年幼,舒适些才好长大啊!”
陶希仁满目怅然:“我已失节,只怕一错再错,可你们……”
仆人只得道:“那可要把公子抱回来?”
陶希仁颓然摇头:“有赵熹在岂能如你意?我也不愿与他纠缠,罢了,晚上到了驿站再去抱回来吧。”
赵熹难得没有骑马而是在车里同两个孩子玩耍,还擅自给陶冀然起了乳名叫山君,希望这孩子能像老虎一样壮实。他本得意洋洋等在车里,等着陶希仁怒不可遏地跑来同自己理论,到时自己再教训他一通,谁知陶希仁一直没来。
怀章瞧赵熹长吁短叹觉得好笑:“陶大人不来责你不好么,你还非要同他吵上一架才甘心么?”
赵熹则答:“他不来是真厌了我、要同我划清界限了。真不知这人怎么这么犟!”
怀章忧道:“还是因为陶夫人和先帝的事么?可他都同我们一起去平阳了,若还放不下为何不拒绝呢?”
赵熹笑道:“这便是儒生了!投了我们是为天下、划清界限是为气节,旁人看来他已没了忠贞、这般别扭不过故作清高,可他恰恰是出于自己的坚持,虽无人赞无人解甚至毫无意义也不能动其志改其心,他与我和承平一样,自私的很呢!”
怀章不能理解,只问:“那咱们怎么办呢?要不还是请他来好好谈一谈、说开了也就好了!”
赵熹摇摇头:“他心里清楚着呢,又有什么好说的?不过我这人也倔得很,我喜欢的就偏要、岂是他不肯就算的?总有他心悦臣服的时候!”
这话霸道,可不如此也就不是赵熹了!怀章知道赵熹素有分寸、又无恶意,便知能无奈地摇摇头,低头去逗李淳和冀然了。
相比之下黛君反而安静得多。她本就是偷偷出宫,不敢以贵妃身份露面,对外只称是李家亲戚前去投靠,路上只待在自己马车里,除了有些无伤大雅的要求,其他时候都安安分分。李睿虽顾念母亲,但毕竟年少、活泼好动,不愿坐在车里、多跟在承平和赵熹身边,尤其赵熹武艺超绝叫李睿好生佩服,虽相处日短李睿待赵熹比承平还要尊敬些。
半月之后,车队终于到达平阳。
一别十年,平阳比先前更加繁华,已是傍晚,农人荷锄归家、商贩叫卖不绝,顽皮的孩童、游方的异客戏闹街边,逃难的灾民、流浪的乞人躺傍角落,夕霞渐染,矗立百年的城池等来远归的游子。
国公府已装点一新,上上下下往来匆忙,比过年时还热闹。陶希仁等已安顿在别处,剩下的全是李家人,大家直入后堂、衣衫未换先去拜见亲人。
堂内李夫人、魏氏、承盛承泰两夫妻及几个小辈已等候多时,承平见到母亲已然两鬓斑白心中愧念难当,快步走到堂上跪下叩拜不起,哽咽道:“常云父母在不远游,儿子一去十年、不能侍奉母亲身边,万分不孝,求母亲责罚!”
李夫人倚在贵妃榻上双眼通红,敲了敲桌案,道:“起来,到我身边来!”
承平不敢起身、膝行上前,李夫人一把揽住承平、捶着他的脊背哭道:“你这不孝子还记得为娘么!十年、十年啊,整整十年!我的儿,娘好想你!”
承平虽已近而立,趴在母亲膝头还像一个小小的孩子:“是孩儿不孝,叫母亲忧心!今后孩儿一定好好侍奉母亲、弥补十年忧思之苦!”
承盛夫人面庞圆润眉眼柔和,端庄温婉,看着很是娴淑,瞧李夫人哭得厉害起身走到李夫人身边轻轻为她拍背,劝道:“游子归乡可是大喜,何况三叔叔这一回来带了许多人,这屋子里满满当当全是李家子孙、一下就热闹起来,咱们正该高兴呢,母亲怎么反倒哭了?”
李夫人看来很是喜欢这儿媳,听她说完擦了擦泪,笑道:“秀荷说的是,正是好日子、不该哭的!你还没见过承平吧,这就是你三叔叔!”
承盛夫人秀荷向承平做了一福:“见过三叔叔。”
承平忙抹了把泪,向秀荷还礼:“见过大嫂,让大嫂见笑了!”
承平看李夫人此时心情不差,又道:“十年前先皇赐婚,这些年京都政务繁忙孩儿一直没能回来,熹儿也没能拜见母亲和哥哥嫂嫂,承平心中实在遗憾。熹儿快来,来见过母亲、两位兄长和两位嫂嫂。”
赵熹走上前跪在承平身边,从下人手中接过一杯茶,敬给李夫人:“赵熹自嫁与承平便未回平阳,未能尽孝,还请母亲宽容!”
李夫人还记得赵熹先前中秋宴上的丑事,想着就是他拐走了自己的儿子,怒火中烧,更不愿吃他这杯茶,正想将这茶摔在地上就见站在一旁的李温欢欢喜喜地望着赵熹,心又软了下来。
李夫人耷拉下脸,教训道:“李家自国公至今已有三代,也算世家门阀,李家儿女自不必提,就是猫猫狗狗也都干干净净有礼有节。赵熹小姐李家本不敢高攀,可皇命难违,国公和我都没有办法,再加上你好歹为李家诞下两子、也算有功,我就勉强许你进门。不过你毕竟德行有差,今后需得好好管教,晨昏定省、侍奉公婆、相夫教子、和睦妯娌,没我准许不得出门、更不能舞刀弄棒丢人现眼!若有差池别怪我家法伺候!”
李夫人说完便去接赵熹的茶,谁料赵熹胳膊一抬、躲了过去。李夫人本觉得自己已很给赵熹面子,谁知他竟在众目睽睽之下顶撞自己,不由大怒:“你这是什么意思!”
承平忙道:“母亲,熹儿乃双元、又战场扬名,与普通闺阁女孩甚是不同,他自然会同孩儿一起孝顺母亲,但孩儿也不忍他囿于庭院。这些父亲都知道,请母亲包涵!”
李夫人双眉倒立、拍案怒骂:“逆子,你是要为他忤逆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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