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吴家做什么?”
程草堂疑惑道:“自然是叫他们着意提防、别叫赵熹钻了空子,毕竟现在的局面来之不易……”
黄安文笑着摇头:“草堂还是太天真了。这世上的事哪一件是是非黑白清清楚楚的?哪一件不是霸强者决当权者断呢?燕乐燕无异全都死得干干净净,赵熹就算查出了什么又能如何?李国公会为他的三言两语重燃战火做这个背信弃义残虐不仁的罪人么?”
“可燕无异还有两个孩子!赵熹暴虐成性、嗜杀好斗,有一点机会就要大兴兵事搅得天下不安,万一他如在京都作为、用燕无异的孩儿为质要挟燕无异旧部跟从反叛,吴家毕竟是新主,岂非不利!”
黄安文笑道:“区区幼儿谁会为他卖命,何况燕乐亲口判了燕无异的罪状,除非他们死而复生,不然这事折腾不出什么水花。不过你说得很对,赵熹嗜血好杀、他活着就是天下最大的祸患!如今他竟敢隐姓埋名来到燕州,这可是咱们的好机会……”
程草堂不由问:“什么机会?”
黄安文斜眼看向程草堂,狭长的凤眼噙着狡光:“除掉赵熹的机会!”
“除掉赵熹?”
“正是。赵熹要暗中调查燕无异的事必然要频繁独自出行,他现在只是一个普通仆役,因为到处乱走遇到贼人劫杀死在了燕州,李家能怎么样?还能替他报仇不成!”
“可是李承平不会善罢甘休!”
黄安文轻笑:“那又如何,李家现在还轮不到他做主呢!赵熹私自前来燕州、李家明知却不告知燕主,他们已经理亏,加上李隆运并不愿兴兵,赵熹当真死了李隆运一定会低调处理。李承平当然不肯,他还会因此对李隆运和李承盛怀恨在心,他们李家就此决裂、内斗不休,说不定还能再添一笔人伦惨事,咱们岂非坐收渔利!”
程草堂仍觉不妥:“可李承平要是夺了李国公的权怎么办?”
黄安文不以为意:“李承平打了几次大仗所以名声响亮些,可你在我身边许久、应该清楚,州府朝廷兵权不过其中一部分,钱粮、人丁,这些才是根本。李承平四处征战自然无力内政,这些全都握在他父兄手里,何况平州老将皆效忠李隆运,李承平想造反必然两败俱伤,那时候的平州还有什么好畏惧的?”
“可没了赵熹李三会疯吧?无论那时的平州多么残破多么衰弱,他一定会兴师讨伐燕州!好容易太平下来,又要烽烟四起了!”
黄安文哈哈大笑:“那就真是太好了,我盼他疯盼了十余年,他不疯咱们怎么击溃他!先剜他的心、再取他的命,好计、好计啊!”
程草堂从未见黄安文如此,愣在当场,黄安文回过神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草堂,我知道你心怀天下、不愿生灵涂炭,可李承平和赵熹野心勃勃,咱们肯苟且偷安、他们也不肯给咱们这个机会,不然赵熹也不会来此!想要天下太平,必得有所牺牲!”
程草堂无法反驳,曾几何时他也坚定地认为只要杀了赵熹就可以了结一切苦难,但过了这么久、见了那么多事,他也开始动摇。他又想起曹星,“乱世艰难、我能力有限、看不清前路,只能竭力保全所见之人”,他们为了遥远而不可见的太平牺牲触手可及的人,真的是正确的么?
黄安文见他愣愣出神,笑道:“原以为草堂会想给父母、乡亲报仇,险些忘了当初在京都赵熹还请了大夫替草堂的义父看病,对草堂也算有恩。这事草堂就不必管了,我安排其他人去做就好。”
提起父老乡亲,程草堂恨意又生,忙道:“赵熹与我只有仇哪里来的恩!只是公子,当初我也曾刺杀赵熹,但他身穿内甲刀枪不入,加上赵熹身手了得,想要杀他不易!”
黄安文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赵熹他想趁人不备,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且附耳过来……”
屋外寒风历历,白雪渐起。
承盛早起询问赵熹何处,下人们皆答王老一早便出了驿馆,不知去了哪里。承盛看看外面的风雪,暗叹一声,叫下人们不要同其他人讲同伴的事、等他回来就通知自己,然后洗漱更衣,写了拜贴送去陈家。
承盛乃平州大公子,如今平州声势正旺,陈家哪里敢得罪?收了拜贴连忙清扫庭院迎接贵客,陈平之更是亲自为承盛执伞。
承盛连连谦让:“冒昧前来已是唐突,怎敢劳动大人!真叫我汗颜!”
陈平之行躬言亲:“公子风雪而来足见赤诚,鄙人为主岂能不款待远朋!公子万万不要推脱了!”
承盛不再多言,握住陈平之的手,二人相携进入陈府。陈家乃百年世家,府邸宏大建筑精美,虽然冬日花谢木雕,但院白屋晶更有冰雪世界之纯净恢宏。堂上更是珍宝古画琳琅满目,单入门那株红珊瑚就比李府库中那个大了一圈。
堂上服侍的都是清俊小厮,各个着棉配锦,奉了茶后端立厅堂四周,一声喘息都无。堂内正中有铜鼎,屋中只有暖气不见烟火,淡淡龙涎香绕,甚是雅致。
承盛端起茶碗,未饮先赏,道:“色青润、型雅致,好瓷;”后又轻嗅浅啜,“香清味淳,回口微甜,好茶,好水!若猜的不错,这茶是用陈年的雪水煎茶,是否?”
陈平之惊讶不已:“正是去年初雪!”
承盛先喜后叹:“可惜……”
“哦?”
“有茶无琴,略有可惜。”
陈平之连连抚掌:“知己、知己啊!不瞒大公子,先前平之只见三公子和三大君英雄豪杰飒爽激荡,却不知大公子原是如此风雅清致的人物!平之只恨见公子晚矣!平之府中有一茶室,平之珍藏焦尾也在其中!若公子不弃,不如移步?”
承盛并未答应,推拒道:“承盛不过略懂一二,虽也很想同大人煮茶论琴,但毕竟郡公新丧、燕州举孝,虽琴茶为论道,终究还是不宜。”
陈平之忙拍自己额头:“见友心喜竟忘了礼孝,多亏公子提醒!那等孝过,鄙人再请公子!”
承盛笑道:“如今青州平、燕胶皆臣于朝廷,日后再无战火,我也就清闲下来,陈兄有邀必然前来,到时陈兄还请不吝招待才是!”
“自然、自然,天下太平众望所归,各州和平相处,百姓们也安心!”
“唉,要天下太平还要礼教昌隆才行,忠孝仁义,大礼不可逆。便如燕州之乱,燕无异身为人子竟谋篡父位,最终身死,可哀可叹,若他能记忠孝之道、尊君子之行,何至于此!尝记我与他相交京都,那时我还觉他为人虽冷峻却方正,我三弟夫妻更与其引为知己,谁知物是人非,他竟落得如此下场,真叫人唏嘘……”
陈平之不动声色,也叹:“唉,谁说不是呢!无异公子虽自小便与国公不睦,但父子哪有隔夜仇?年纪渐长渐知事,这些年公子也帮了郡公不少忙。出事那日鄙人在府中休息,忽闻惊变也觉惊愕,等赶去州府已不见了公子身影。”
承盛追问:“哦,燕无异没死?”
“听说是重伤逃跑、后来在郊外找到了尸体,已死去多时、被豺狼啃食不辨面容。不过那时鄙人忙于照顾国公,其余事并不怎么知道。”
承盛甚是哀伤:“听闻国公是因无异之事气急攻心,国公一定甚是哀痛!”
陈平之叹:“国公也气也哀,但毕竟父子连心,终究还是牵挂,臣属报来公子死讯,国公这才哀绝。无论孩子有多少过错,为人父母总是不舍的,为了孩子牺牲自己的更是不计其数,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承盛又问:“说道父子天性,无异公子也有两个孩子,不知他二人现在何处?”
陈平之摇摇头:“出事后公子家中大小尽入狱中,但两位小公子不见踪影、据说是为公子残党救走,牡丹夫人已下命追捕,至今还没消息。”
承盛颇为失望,仍道:“我家三弟与燕无异相交甚笃,燕无异虽十恶不赦但毕竟稚子无辜。大人若有孩子的消息还请告知于我,只要孩子安好,三弟夫妻也就能安心了。”
“两位小公子也是燕家血脉,若寻了回来牡丹夫人也会好好照顾的,还请大公子、三公子安心。”陈平之摸了摸茶碗,道,“天气冷茶凉得也快,不如换碗茶来,再请大公子品鉴?”
承盛点头,陈平之唤来小厮:“来人,换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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