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降臣

自将兴庆收入囊中后胶州便大雨不断,赵熹没有贸然出兵而是命大军休整,同时发《召群雄讨伪朝吴贼令》,敦促胶州各地投降。胶州内斗严重,此令一出便有城池响应,本就疲惫的胶州更加风雨飘摇。

李温到时是个午后,在他之前犒军御史已经来过,他身上只带了自己的任免文书和承平托付的私信。即便如此,为免贻误他一路星夜兼程、到了军营也不敢休息片刻,匆匆赶往赵熹帐中报道。

赵熹早就得了承平书信,听军士来报立即叫人进来,看李温身量已追上自己、穿着战甲意气风发威风凛凛,不由感慨又骄傲,向他招了招手,等李温走近一把将他揽进怀里:“好儿郎,母君可想死你了!”

李温眼眶一热,靠在赵熹怀里撒起娇来,怀章见状也感动不已,上前笑道:“知道你们母子阔别有许多话要讲,可大公子才刚到、连甲都未退,我先带他换身轻快衣裳去吧!”

赵熹轻轻推开李温,仔细看了看他,笑道:“我倒不想让他换,这甲穿着多精神!看着还有些眼熟……”

李温道:“母君您忘了么?这是爹爹给我的,说您第一次上战场、就穿着这身战甲!如今我也要来战场,这甲就由我穿上,希望我能像母君一样悍勇无匹!”

怀章立刻来了精神:“真的么,这是大君用过的甲!怪不得这般好看!”

赵熹没料承平如此用心,眼眸如月淡星河:“还真是!不过这甲是从卫宁临时找来的,那时我身材瘦小、这甲穿着还有些大,在你身上倒正好!如今这甲我已穿不上了……”

怀章捂唇笑道:“这几年你也高壮不少呢!何况王爷总为你制新甲,这旧甲也不必再穿,给了大公子正好!”

赵熹也笑:“正是如此!”他又拉着李温坐下,“你路上走了几日?累不累?朝中一切可还好?淳儿可调皮?”

李温一一答了,又问:“母君怎么不问问爹爹?”

赵熹只笑不语,他与承平的情思只在二人之间,谁都问不着。李温解了行囊,从囊中拿出一封信来:“母君不问、爹爹却有话说呢,此次爹爹特地叫孩儿带了葡萄、蟋蟀和信给母君、还叮嘱孩儿不许偷瞧呢!”

赵熹扒开行囊,里面的葡萄虽被小心呵护没有破损、可连日奔波已然干瘪,早不能入口;被关在竹笼里的蟋蟀也奄奄一息。他接过信,本想等着回头再看,可他与承平离别已久、看到信封上承平笔墨心中已春潮绵绵,想着反正也无旁人,索性拆开了来。

书信只有薄薄一张,叠了一折放在信封中,上只寥寥几句:平园夏日风光艳,蝶入花池听鸟眠。葡萄深紫老藤蔓,莲盛鱼欢少人看。校场狸奴倒金戈,书房孤灯照影残。东床促织欺孤弱,切切思春到天明。

赵熹将书信来回看了许多遍,怀章瞧他又笑又叹眼中情思缱绻,故意道:“不用瞧都知道,定是王爷又写了情诗来!可惜王爷不是裘大公子,不然文坛还能多几笔绝唱,如今却只多了平平诗文、白费笔墨!”

赵熹瞪他一眼,将书信好好叠起来:“就你多话!快把我的匣子拿来,我要把信放起来,这蟋蟀就给你了,随你折腾去!”

“葡萄呢?你总不会要吃吧!”

赵熹得意地看他一眼:“我才不会。拿去晒干,也给我装匣子里!”

怀章拎着蟋蟀和葡萄笑嘻嘻地走了。李温看赵熹见了自己虽也开心、看了承平的信才如春推江南景盛,更加羡慕承平与赵熹真情之爱,思及自己,不由又叹息一声。赵熹奇怪,连连追问,李温这才道出缘由。

赵熹颇为无奈:“我说你怎的忽然要来军中,竟是被陈家小姐给吓跑了!”

“母君!”李温向赵熹撒娇,“孩儿才没有!”

赵熹叹道:“我也不怨你,我和你爹爹都是这么不管不顾的性子,你是我们的儿子,自然也是不愿被人摆布的。本就是我们欠了陈家的人情、不该压着你还,可你爹爹说的没错,以你现在的气性还不足以坚持自己所爱,弄丢了一切最后又悔不当初、那不如开始就不叫你去胡闹。”

李温很是委屈:“连您都这么说……”

赵熹揉揉他的头:“我还没说完呢。可你能想到来找我,就说明你自己也不甘心;弱不怕、比不过别人也不怕,只要你不服气、不甘心、不停步,就有胜的时候!我会看着你的,你真长到了能承担自己一生的时候,我自会劝你爹爹、让你自己决定。”

李温大喜:“当真!那孩儿要做什么!”

赵熹笑道:“那你不该问我,该问你自己。不过你运气不错,这几日我们陆续收到投诚,昨日建州城更是送来降书,建州城可是胶州名城、正处胶州中心联通南北,有了它、再加上运河水道,咱们南下容易多了!虽明武堂的消息说他们投降可靠,但稳妥为上我还是派了你舅舅出兵富阳打探虚实,等他们来了消息,咱们就移师建州!”

赵熹机敏智勇、赵福又稳健谨慎,他二人同时出征,谁能骗得了?建州显然也深谙此事,并没有故设陷阱、而是真心诚服。赵福顺利接管城池,赵熹也帅大军动身前往。

一切都很顺利,建州城镇繁华、士宦恭顺热情、尤其城守王元芝对赵熹溜须拍马极尽讨好之事,李温虽然不喜赵熹对他们却和颜悦色。因进城时时候已晚、赵熹只说明日接风,将他们打发。等送走了他们,赵熹问赵福:“刚才就见哥哥愁眉不展,怎么,建州城里还有什么门道不成?”

赵福愁道:“门道应该也谈不上,可这城里确实不太平……你可知道城中长官是本地乡绅的泰山?他们的名声可不太好……”

秦英也随大军入城,闻言笑道:“名声不好的官多了去了,名声好的官才难得呢!可能投靠咱们的多是贪生怕死、贪财好利的,忠义正直的可要同咱们死战呢!咱们想要别人来投靠、也就只能放过那些坏官了。”

赵福深叹一声:“我也知道,所以入城一来我一直当自己是聋子瞎子、不听不看,可是,唉……”

“难道这里的官坏得哥哥都忍不了?”

王安一直跟在赵福身边,闻言道:“元帅,将军到建州城只有几天、对城中的事也是道听途说,城中有您明武堂耳目,不如喊他们来细细问过,弄清了情况咱们也好想想怎么办。”

赵熹更加好奇,立刻派人叫来明武堂好汉。这人叫郝力,打扮成商贩在城中潜伏多年,为赵熹送去许多情报,若非建州主动投诚、他将里应外合配合赵熹攻下建州城。虽然此次他没派上用场,赵熹对他仍十分礼遇,请他入座后才询问建州城中事。

郝力恨道:“先前小的虽也同元帅提过,但毕竟书信有长短、不便详述,想来元帅您只将建州城主王元芝当做一般贪官污吏,可您有所不知,那王元芝实在是猪狗不如的畜生!”

“贪污贿赂、欺上瞒下、官商勾结、欺压百姓,他一样没少;前面大雨他联手乡绅吞了胶州所有赈灾粮款、只煮泥水给百姓!这些都算不得什么,毕竟乱世人命如草芥、除了咱们朝廷,哪里还有大人们肯顾怜黎民!他不给吃的、百姓们自己挖草扒树、活一日算一日罢了,至于他姻亲乡绅仗着他横行街里为祸一方就更不用说了。可他这还不足,王元芝好女色、城中有些颜色的女儿家都被他轻薄,有喜欢的就强抢入府;他不知从哪里听来邪术、听说女儿血能滋阴补阳,他就将腻了的娇妻美妾杀死、取她们的血泡澡!他甚至连尸身都不肯还给家人,腹、乳、子胞剖出来入菜、其余残肢剁碎了喂猪喂狗!”

“什么!”李温浑身发抖、想起方才那人眼睛盯在赵熹身上都没离开过,瞬时又怒又恨,“王元芝当真如此?他难道没有女儿?他怎么下得去手!”

郝力怒斥:“所以说他是禽兽魔鬼、猪狗不如!他作孽太多、老母替他遭了报应得了满身毒疮,他请了大夫去治、怎么都治不好,他一怒之下竟然活扒了大夫的皮敷在他母亲的毒疮上!大夫惨死,他老母也被他活活吓死了!他不觉自己有错、反而杀了大夫全家,尤觉不够还害了大夫邻里!那惨状小的都不忍再看!”

李温实在不忍听,别过头去,却还是忍不住问:“难道就没有人管么!”

“他是胶州吴公宠臣林波外侄,林波一手遮天连吴公亲子吴传之都忌惮三分,谁人敢管!”

赵熹蹙起眉,林波能有今日是承平扶持,胶州内政混乱至此也是他们有意为之,他们自然能想到胶州百姓会遭何等苦难,如今建州城的情形,也有他们大半责任。

“百姓为何不反?”这是赵熹。

“百姓为何不逃?”这是李温。

郝力叹道:“王元芝虽残忍可他只有一人,就算一天杀一个、一年也不过三百;建州城是胶州名城,有人口十万之多,杀了三百、三千、哪怕三万,不还有七八万么!百姓就算被刀架在脖子上、也只会求饶,何况还有可能苟活!何况城中地痞全是他的手下,百姓们怕得很呢!小的倒是想杀了王元芝,又怕坏了元帅大事。至于逃,拖家带口能走多远,故土难离,而且外面能比这里好多少?”

秦英看大家都义愤填膺,先行开口:“天下贪官多、好官少,尤其南方财多更败多,王元芝之流数不胜数!王元芝是降臣,若因他此前过错杀他、以后有谁敢投?还有他的狐群狗党,咱们还要出征、后方不能乱,他们树大根深、不好处置。依老夫见,还是先忍了他、战后再算。”

赵福道:“其实我也这么想,道就算现在不杀他、这官总不能让他再当下去了吧?”

王安谏道:“不如请王爷将他调到京都给个闲职,一来他到京都必得束缚难再行恶,他的党羽没了头目也只能任人摆布;二来京都龙虎兴,王爷只需暗暗授意,不消咱们动手,他这地沟鼠很快就会被挫骨扬灰!”

“元帅以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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