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假面迎风笑阎罗,寒刃饮血归冥途(十)

英才领着这支乌泱泱的队伍开拔。翻过一道光秃秃的山梁,蹚过三条冰凉刺骨、水草缠腿的小河,眼前豁然一片望不到边的泥泞沼泽。浑浊的泥水里,零星浮着些长满绿苔藓的小土包,死气沉沉。

英才抬手,队伍齐刷刷顿住。“分头行动,时限一刻钟,”他声音压得极低,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老规矩,捡完就跑!”

哗啦一声,士兵们如鸟兽散,分成十几股,熟练无比地贴着沼泽边缘迅速铺开。只剩下那七个新丁杵在原地,茫然地互相瞪视,活像被集体抛弃的呆头鹅。

英才不知何时已踱到他们身后:“嗯?都杵这儿孵蛋呢?”

七人差点跳起来,异口同声:“将、将军!您还没说要干啥啊?”

“哦?”英才恍然,一拍额头,毫无诚意地道歉,“对不住,忘了你们是‘初犯’。”他抬手遥遥指向泥泞的水岸线,“看见那些混在泥里的绿色碎皮屑没?就是那个,捡!越多越好。记住,动作轻点,谁敢把泥潭底下睡觉的祖宗吵醒……”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身影已如轻烟般消失在原地,只余下警告飘在空中,“后果自负。”

几人面面相觑,还没等有人吱声,那九尺壮汉萧大已闷吼一声:“磨蹭个屁!看老子的!”话音未落,人已几个大步冲到泥潭边,蒲扇般的大手毫不客气地在腥臭的泥浆里搅和起来。

其余六人无法,只得硬着头皮跟上,一边捏着鼻子在泥里摸索,一边忍不住嘀嘀咕咕。

“灵石呢?说好的灵石呢?这破地方除了烂泥就是这鬼玩意儿!”一个尖嘴猴腮的瘦子抱怨。

“该不会是将军耍咱们吧?”旁边有人小声附和。

“不至于吧?你看别人捡得可起劲儿了……”

“老子是冲着灵石来的!没灵石?老子回去继续做任务了!”瘦子越说越气,直起身就想溜。

“喂!擅自离队,不怕将军扒了你的皮?”有人试图阻拦。

瘦子眼珠一转:“你们不说,他上哪儿知道去?”

“哼,想封口?”另一个三角眼的家伙阴恻恻一笑,“三颗灵石!少一颗,老子立马喊人!”

“你他妈打劫啊!”瘦子气得跳脚,最终还是咬牙,“行行行!三颗就三颗!掩护我!”

他正要抬脚开溜,泥潭里埋头苦干的萧大忽然直起身,指着不远处一个绿得格外油亮的小土包,粗声粗气地嚷道:“嘿!你们看那土包!绿油油的,像不像一大块翡翠?底下没准儿藏着灵石矿!”

瘦子的脚立刻粘在了原地,贪婪的目光瞬间锁定了那“绿翡翠”。他离得最近,闻言哪还按捺得住,怪叫一声:“我的了!”猛地发力,整个人像只扑食的癞蛤蟆,朝着那小山丘就蹦了过去!

他双脚刚沾上那片湿滑的“绿翡翠”,脚下的“山丘”猛地一颤!

“别碰它!”英才的厉喝从高处树顶炸响!

晚了!

瘦子脚下的“山丘”骤然掀开!浑浊的泥浆瀑布般滑落,露出一只磨盘大小的、冰冷凶戾的巨眼!布满利齿的血盆大口,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自下而上猛地咬合!

“咔嚓——啊——!!!”

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和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同时爆发!瘦子的下半身瞬间消失在巨鳄口中,只留下腰腹以上部分像块破布一样被甩到半空,又重重砸在泥岸上。他双目暴凸,喉咙里嗬嗬作响,最后挤出半声不成调的“娘……”,便彻底没了声息,鲜血混着内脏碎片汩汩涌出,染红了大片泥地。

岸边剩下五人吓得魂飞魄散,瘫软如泥,连尖叫都卡在喉咙里。只有萧大还勉强能动,下意识就想拔腿逃命。

那伪装成山丘的巨鳄彻底现出狰狞真容,庞大的身躯搅动泥潭,腥风扑面!一道雪亮剑光如惊鸿乍现,瞬间切入巨鳄再次咬向瘦子残尸的血口!剑锋精准地卡在巨鳄交错的利齿之间,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英才的身影鬼魅般出现在巨鳄身侧,左手闪电般抄起地上那半截残躯向后一甩,同时拔剑,与暴怒的巨鳄缠斗在一处!

残躯像破麻袋一样被丢到岸边五人面前,那血肉模糊的惨状让其中两人当场吐了出来。众人肝胆俱裂,抖得筛糠一般。

“怎么回事?!谁他妈惊扰了厄兽?!”一道瘦小却异常彪悍的身影如离弦之箭冲在最前,正是英才的副将北斗。他一眼瞥见将军正与巨鳄缠斗,凌厉如刀的目光狠狠剜向岸边那几个废物点心。

五人抖得更厉害了,拼命摇头摆手,恨不得把脑袋摇下来证明清白。

后续赶到的士兵训练有素,瞬间分成六队,呈扇形围住泥潭边缘。人人手中一架特制弹弓,卡槽里嵌着流光溢彩的灵石。

“将军!三号位!”北斗声如洪钟。

剑光缭绕中,英才一个精妙旋身避开横扫而来的鳄尾,气息微促:“收到!”话音未落,他手中宝剑挟着风雷之势,狠狠劈向巨鳄侧颈,逼得它猛然拧身。英才足尖在它布满粘液的头颅上轻轻一点,借力腾空,稳稳落回树梢。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空隙——

“砰砰砰砰砰!”

灵石弹丸如流星雨般攒射而出,狠狠砸在巨鳄坚韧的皮甲上,轰然炸开!狂暴的灵力冲击波将泥浆炸起数丈高,无数珍贵的绿色碎皮被巨大的气浪裹挟着,如同下了一场怪异的绿雨,漫天飞溅!

“皮袋!”英才清喝。

北斗毫不犹豫地将一个坚韧的皮质大袋凌空抛去。英才身形如风,在纷落的“绿雨”中穿梭腾挪,剑尖轻挑,掌风牵引,竟将那些飞散的碎皮精准地兜入袋中。动作快得只剩一片残影。他手腕一抖,扎紧袋口,身影已如大鸟般掠回队伍之中。

“得手!撤!”英才一声令下,干脆利落。

“呼啦——!”

刚才还严阵以待的士兵们,瞬间化身脱缰野马,抄起脚边装满收获的袋子,头也不回地朝着来路发足狂奔!那速度,比来时快了何止一倍!五个新丁被裹在人流里,身不由己地被推着跑,连滚带爬。萧大因为刚才躲避爆炸藏到了树后,此刻被落下老远,正急得跳脚。

“蠢货!这边!”北斗去而复返,一把薅住萧大的胳膊,拖死狗似的拽着他一路狂奔。

直到再次蹚过那三条冰冷的小溪,爬上最初那道光秃秃的山梁,队伍才停下稍作喘息。

萧大呼哧带喘,抹了把脸上的泥水,对北斗道:“谢、谢了,小兄弟。”

北斗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省省吧!真该谢的是将军!出门前朔云没交代吗?让你们带脑子行事!结果呢?第一次出‘垃圾’就捅出这么大篓子!”他把“垃圾”两个字咬得极重。

萧大脸上臊得通红,嗫嚅道:“我、我以为那就是个土包,谁知道……”

“呵,”北斗抱着胳膊,小脸上满是嘲讽,“听说你们在营里闹事抢灵石的时候,一个比一个机灵,一个比一个能蹦跶,怎么到了外头,脑子就落营里没带出来?”

萧大被噎得满脸紫胀,嘴唇翕动,终究没敢还嘴。

他旁边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却看不过眼了,粗声粗气地顶撞:“小崽子,你算哪根葱?轮得到你在这儿耍威风?”

一个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适时响起:“他是我的副将,这威风还是耍得的。”

“将军!”北斗眼睛一亮,立刻迎了上去。

英才对他点点头,目光转向垂头丧气的萧大:“外征凶险,步步杀机。我虽能应付厄兽,但你们自己也得学会把命攥在自己手里。让你们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要自作聪明,自然不会出事。”

萧大脑袋垂得更低,声音闷闷的:“对不住将军……是我害死了他。他的家小……以后我萧大管了。”

“萧大?”英才念了一遍这名字。

“是,我在家排老大,所以都这么叫,没正经名儿。”萧大道。

北斗看了看天色,插嘴道:“将军,天快擦黑了,得赶紧回营。这棒槌交给我盯着。”

英才颔首:“好。”

队伍再次启程,气氛却比来时凝重十倍。北斗边走边低声对萧大解释:“这片沼泽里的‘祖宗’不止刚才那一只!你闹出那么大动静,血腥味一散,其他窝里的闻到味儿,就知道有‘点心’闯进来了!回程这一路,都给我把招子放亮点!”他瞥了萧大一眼,“身上带了多少灵石?”

萧大下意识摸了摸怀里,老实道:“之前做任务攒了六颗……还有刚才那……那兄弟身上的七颗,一共十三颗。”

北斗脚步猛地一顿,像看怪物一样盯着他:“你什么时候……”刚才那场面,混乱血腥到极点,这人居然还有闲心去摸尸?!

萧大被他看得有些发毛,声音也低了:“我们那地方出来的人,都这样……兄弟倒了,头一件事就是摸他兜。灵石留在那儿,也是喂了泥巴,浪费。”

北斗嘴角抽搐了几下,半晌才憋出一句:“……行吧,算你狠。”他压下吐槽的冲动,继续道:“有十三颗保命,勉强够了。记着,要是厄兽扑你,立刻朝它脑袋丢一颗灵石,同时用吃奶的力气喊‘将军’!将军会根据灵石的位置锁定攻击,给你争取逃命的机会!懂?”

萧大不解:“我不能直接用灵石砸它?”

北斗简直要被他气笑了:“你现在顶多会吸点灵力暖肚子!连怎么把灵力从石头里引出来打人都不会!丢出去的灵石跟普通石头没两样,纯属给厄兽加餐!记住了,丢石,喊人,然后撒丫子跑!这是保命的铁律!”

萧大这才恍然:“哦,晓得了。”

队伍已经下了山梁,远处升山营寨的轮廓在暮色中隐约可见。众人心头刚松了半口气——

轰隆!轰隆隆!

脚下大地毫无预兆地剧烈震颤!道道狰狞的裂口在干硬的地表豁然绽开!紧接着,附近几处看似寻常的土丘猛地向上拱起,泥浆飞溅,露出三只同样庞大、眼中闪烁着贪婪凶光的巨鳄!

“握紧灵石!十二小队散开!撤!能冲回升山的,立刻冲!”英才的厉喝如同惊雷炸响!

训练有素的士兵们瞬间如炸窝的蜂群,分成十二股,朝着升山方向亡命狂奔!北斗反应最快,一把拽住萧大,同时对另外五个吓傻的新丁吼道:“跟我来!走外沿!绕过去!”

他们这一小队刚偏离主路,试图从侧面迂回,其中一头巨鳄竟舍弃了大队人马,庞大的身躯碾过开裂的土地,掀起漫天尘土,死死盯住了落在最后的萧大,穷追不舍!那冰冷的竖瞳里,只有猎物的倒影。

萧大边跑边回头,眼见那血盆大口越来越近,腥风几乎喷到脸上,他猛地一咬牙:“妈的!是冲老子来的!你们走!”说着竟猛地刹住脚步,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想引开巨鳄!

“你他妈找死啊!”北斗气得破口大骂,转头对那五个魂飞魄散的新丁吼道:“跟着前面队伍跑!实在跑不掉,就把灵石含嘴里,趴地上装死!记牢了——趴下就绝不能动!动一下,你就是下一顿点心!”吼完,他头也不回地朝着萧大和巨鳄的方向猛追过去。

萧大哪里跑得过厄兽?没几步,身后腥风已至!他甚至能闻到巨鳄口中那股腐肉般的恶臭!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千钧一发,他凭着本能,猛地向前一扑!

噗嗤!

巨大的鳄齿如同烧红的铁钎,狠狠洞穿了他左边小腿!钻心蚀骨的剧痛瞬间炸开!萧大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身体像被叉中的鱼一样痛苦弹起!

北斗恰好追至,目眦欲裂,毫不犹豫地从腰间皮囊里掏出三颗灵石,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巨鳄狰狞的头颅狠狠砸去,同时扯开嗓子,声音尖利得几乎撕裂空气:“将军——!!!”

最后一个尾音还在空气中震颤,一道雪亮的剑光已如撕裂夜幕的闪电,悍然劈下!

“锵——!”

金铁交鸣的巨响震耳欲聋!剑气精准无比地斩在巨鳄吻部最坚硬的骨板上,竟硬生生将其劈开一道深痕!剑尖顺势一挑,一股柔和却沛然的力道传来,将挂在鳄齿上、痛得几乎昏厥的萧大凌空挑飞!

北斗飞身扑上,险险接住萧大沉重的身体。顾不上多说,他飞快地掏出一颗灵石,粗暴地塞进萧大因剧痛而大张的嘴里,厉声低喝:“装死!闭气!”

萧大痛得眼前发黑,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立刻死死闭上嘴,整张脸猛地埋进冰冷的泥地里,屏住呼吸,身体绷紧如石雕。头顶上方,利刃破空的尖啸与重物撞击的闷响、巨鳄受伤后狂怒的嘶吼交织成一片死亡的乐章。恐怖的寒气如同实质的刀锋,一次次贴着他的头皮、脊背掠过,激得他浑身汗毛倒竖。巨鳄那穿透耳膜的咆哮,震得他颅腔嗡嗡作响。不知过了多久,那令人肝胆俱裂的嘶吼渐渐变成了痛苦的呜咽,沉重的脚步声也咚咚咚地朝着远方挪去,越来越远……

终于,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笼罩下来。

“好了,没事了。”

英才那温和而令人心安的声音,如同天籁般响起。

北斗和萧大这才猛地抬起头,贪婪地大口呼吸着冰冷的空气,仿佛刚从地狱爬回人间。英才伸手将北斗拉起来,仔细拍掉他身上的尘土,确认他毫发无损,这才看向还趴在泥里、脸色惨白如纸的萧大。

英才蹲下身,从怀里摸出一颗纯净的下品灵石,在萧大那血肉模糊、深可见骨的小腿伤口上轻轻捏碎。柔和的、带着生机的灵力光点如同细碎的星辰,缓缓渗入狰狞的伤口。那撕心裂肺的痛楚,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抚平,瞬间减轻了大半。

英才看着萧大额头上滚落的豆大汗珠和紧咬的牙关,眼中掠过一丝真实的赞许:“腿都快断了,哼都没哼一声。行啊,够能忍。”

萧大咧了咧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嘶哑:“习惯了,将军。”

当这支狼狈不堪的队伍终于跌跌撞撞摸回升山营地时,朔云早已像个热锅上的蚂蚁,在山口望眼欲穿地转了几百个圈。一见英才的身影,他立刻炮弹似的冲了上来,围着英才上下左右地打量,嘴里机关枪似的喷着碎碎念:

“将军您可算回来了!没伤着哪儿吧?衣服怎么脏了?哎呀这袖子!是不是那帮蠢货拖后腿了?下次还是别带新人了!吓死我了您知道吗……”

英才被他转得头晕,无奈地笑着推开他凑得过近的脑袋:“我好得很,朔云。倒是这位萧兄弟,”他指了指被两个士兵搀扶着、脸色灰败的萧大,“伤得不轻,劳烦你费心照料了。”

朔云这才把目光施舍般投向萧大,皱着眉,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挥手示意手下把人架走。那眼神,活像萧大是什么惹了大麻烦的脏东西。

英才也不多言,带着北斗径直上了山顶。那里有一汪氤氲着浓郁灵气的天然灵泉。一大一小盘膝坐在泉边灵石上,引导着精纯的灵气在体内缓缓流转,修复着白日激战的损耗,也洗涤着沾染的煞气。月光如水,洒在静谧的山巅。

突然,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和鬼哭狼嚎般的呼喊,粗暴地撕碎了这份宁静:

“将军!将军!不好啦!那个姓萧的大个子要嗝屁啦——!!!”

西山连滚带爬地冲上山顶,脸白得像纸,声音都变了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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