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
无人知晓，清风霁月的大齐探花、兴州刺史萧清澜，他的生母，是一个卑贱妓女。
前朝末年的那场天下大乱，多少世家公卿沦落成泥，他的生母，那个连萧家门都进不了的温柔女子，曾经在被欺辱后泪眼婆娑的跟他说：“若生在太平时候，母亲也是个世家贵女，万不会丢你的脸。”
是啊，他的生母姓韦，赫赫有名的京兆韦氏，若是太平年间，他的父亲，连向她提亲的资格都没有。
而那一场大乱，改变的岂止是他生母一个人的人生，还有千千万万的百姓，失去了父母，失去了子女，长安城外，赤地千里，白骨累累，曾经那个万国来朝的盛世王朝灰飞烟灭，取而代之的，是艰难重建的大齐。
所以，大齐不能再乱了，他生母的悲剧，也不能再发生了。
正堂内，萧清澜的身躯，挺直如青竹，他可以悲天悯人，他也可以杀伐果断，他可以忠君爱国，也可以悖逆妄为，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一个很矛盾的人，神与魔，集于一身，但他自己知晓，他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个梦想：
天下太平。
-
正堂外，人来人往，正堂内，寂静无声。
萧清澜立于堂下，为了天下太平的梦想，杀霜照一人，而救天下苍生，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霜照一言不发，一阵穿堂风过，将她臂间缠绕的月白披帛吹起，飘然若仙，刹那后，她忽嗤笑一声：“圣人，不，萧清澜，你就是一个懦夫。”
萧清澜被骂过小人，被骂过伪君子，但从未被骂过懦夫，他微微怔住，但霜照却没有解释，反而自腰间荷囊中取出一张叠好的硬黄纸。
她起身，将硬黄纸递给萧清澜，萧清澜迟疑接过，于灯烛下打开一看，居然是一把刀的图样。
萧清澜不由回首，再次看了看背着长刀的裴晏，长刀出鞘的时候，他也见过，那应该是前朝的陌刀。
而硬黄纸上的图样，莫非就是陌刀图样？
霜照颔首：“这个就是陌刀图样。”
萧清澜顿时一惊，他低头，下意识就如饥似渴的去记这个图样。
霜照道：“我不懂用兵，但是史籍记载，陌刀威力无穷，朔北军屡次用这种武器打退戎狄进攻，所以我想，这个图样，应该是有点用的吧。”
萧清澜握着硬黄纸，仔细记着纸上每一个的细节，喃喃道：“是很有用。”
“萧清澜。”霜照忽唤了声他。
萧清澜闻言抬眼，面前梳着双髻的少女衣着朴素，脸庞莹白如玉，发髻上插的象牙梳于烛火下泛着皎洁微光，她平静道：“如果我从朔北回不来，你就帮我把这个图样送给我阿耶吧。”
萧清澜瞬间怔住。
“你也不用去洛京了，你刺杀我的事，应该没人知晓，至于阿叔的事，我会修书一封，送到洛京，假如朝臣还要治罪你，这个陌刀图样，应该可以将功抵过了。”
萧清澜握着硬黄纸的手指，猛然一颤，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半晌后，才艰难问道：“为何？”
为何他刺杀了她，她却选择放过他？还将陌刀图样送给他将功抵过？
霜照抿了抿唇，说道：“你想错了，我没有放过你，我没那么大度，假如我从朔北回来了，我还是会治你一个刺杀公主的罪名，但假如，我回不来了……”
她自嘲一笑：“那你就走运了。”
萧清澜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呢喃道：“你为何现在不治我罪？”
“因为你的确有几分才能，大齐的确还需要你。”
霜照说道：“萧清澜，我方才说你是个懦夫，你知晓为何么？”
萧清澜不知，而他显然不接受这个骂名，他连杀公主都不怕了，如何会是一个懦夫。
霜照道：“那夜地牢，你说我去朔北会沦为娼妓，说我有辱国格，说青史之中，我将是千秋罪人，因为你的话，我真的觉得我即将成为罪人。”
“但后来，我突然想通了，何以我的失贞，会比大齐太子的头颅，永远被悬于大齐失去的土地之上，更让大齐羞耻？一个公主被凌辱，可能的确会撕碎大齐的体面，可一个太子的头颅被胡人悬于失地，难道不是打断了大齐的脊梁吗？体面和脊梁，难道不是应该脊梁被打断，更让人觉得羞耻么？”
“而你们这些饱读诗书的士大夫，当戎狄指名道姓，让我去接回阿兄尸骸时，你们只想着怎么保全你们的脸面，却无一人想着怎么挺直你们的脊梁，怎么去打败戎狄，难道我想去朔北吗？难道我愿意赴险吗？是你们被戎狄吓破了胆，才让我不得不去朔北！”
霜照将这些时日她想好的话，一股脑向萧清澜倾泻而出：“你，萧清澜，身为大齐的探花郎，身为兴州的刺史，身为阿兄最好的朋友，你宁愿眼睁睁看着你的好友、大齐的太子头颅即将被悬于朔北，你不想着怎么阻止这件事，却想着怎么用法子刺杀我，你所有的手段，都用在对付我一个女子身上么？就这样，你还说青史之上，我将是千秋罪人？你哪来的脸面说这句话？折了脊梁的你，才应是千秋罪人！”
“萧清澜，这样的你，还不能称之为，懦夫吗？”
霜照略略平复心情，她一字一句道：“你们都说我无用，都说我只会哭，但我觉得，我比你们强多了，即使我在朔北真的沦为胡人的娼妓，我也不会寻死，我会不顾一切的，活下来，只要有一丝希望，我就会用尽一切办法，让大齐太子的头颅，不会被悬于大齐失去的土地上！”
正堂内，这个柔柔弱弱的公主，居然字字掷地有声，萧清澜喉咙滚动了两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只是隐在硬黄纸下面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霜照该说完的话都说完了，接下来，她将目光投向正堂外的裴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第 16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