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杨老夫人的态度缓和很多,用过午膳后婢女们送来热茶。
“卫公子到郸城是有要事?”
卫湃思索着开口:“确实是为一件陈年旧案而来,老夫人可知十年前的巫蛊案?”
“你是说……那个忽然发疯当街叫喊着邪术,并且手持沾血木牌的周家?”杨老夫人回想起那件事,难免唏嘘:“不瞒卫公子,杨家与周家从前交往甚密,当时老爷还未离世,与周家老爷是棋友,时常相聚手谈,后来出了那样的事,周家被查抄流放,如今也不知还有无后辈……”
流放的路途那样远,当时周家老爷子已然花甲,想来经受不住流放之苦。
可惜了。
“卫公子为何旧事重提?”杨老夫人心有疑虑,询问道。
“我就是为了那一桩旧案来的,其中蹊跷之处不便细说。”
“难道……圣上有意翻案?”
卫湃并未再开口,杨老夫人也知当年那件事简直提都不能提,如今被重新提起,八成是有缓和的余地,心底里替周家感到高兴。
“如此,若是有需要的地方,卫公子尽管开口。”
天地起雾,边际的云层更深,一层肃冷随风袭来。
已渐入初冬,应玉堂看着枯枝树杈陷入沉思,如若卫湃说的当真,几处案件发生是有人幕后操作,那她所寻的藏宝图碎片是否也在此人部署下?他的目的是什么。
思绪如麻纠结不清,内心的烦躁如一团乱麻让人无从下手。
领兵打仗她在行,杀人越货也能做,偏这些弯弯绕绕的阴谋阳谋她猜不透。
纵身跃到参天古树上,整个杨府映入眼底。
“应姑娘真是好身手。”杨老夫人持着手杖缓缓而来,卫湃走在身侧,面露不赞同。
应玉堂心里烦躁,装作没看到他的眼神,仍旧待在树上。
“想必上面风景更好,视野清晰,能将整个杨府都看到,老身若是回到几十年前,有应姑娘的好身手,也会想到高处去看看。”
应玉堂不认为自己是招人喜爱的类型,何况前一日还与杨家公子生出不愉快,怎的今日就对她改观了。
看着树下仰头站着看她的二人,这场景,是将她当猴看了不成。
手臂揽住树干跳到稍挨一些的树杈上,再一跃而下,站起身疑惑的看向卫湃,他到底与杨老夫人说了什么,气氛似乎变好了,能看出来,杨老夫人此刻是诚心待他们,笑容也是真的。
“老夫人,卫公子,马车已经准备好了。”青萝从院外而来。
杨老夫人点点头:“如此,卫公子先去忙。”
卫湃颔首,示意应玉堂跟上。
繁复富丽的马车停在杨家门口,上面的金制雕刻即使在暗沉天色下也亮眼金贵,帘子是西域丝绸,镂空的竹雕灯笼悬挂两侧。
应玉堂伸手轻抚丝绸帘子:“这是不是有点太高调了?”
卫湃侧首看向牵马的杨家家仆:“可否换一辆?”
家仆面露为难:“这已经是杨家最好的马车了……”
见他误会,应玉堂摸着枣红色高头大马:“卫公子的意思是换一辆普通点的就行,这辆太显眼,出去办事不方便。”
“可……这是老夫人交代的,要给公子用最好的……”
“卫公子说的你照办就是,老夫人那边公子会解释。”马儿鼻子喷出一口白气,应玉堂往后退一步:“快去办吧,别耽误事。”
家仆只能重新去套马车,留下卫湃和应玉堂在门口等着。
裹紧身上的袄子,耳朵和鼻尖被冻得有点红,吸吸鼻子,应玉堂往手心哈口热气贴上面颊。
卫湃抬手想将肩上的鸦青色披风解下来给她。
应玉堂侧目:“没事,我不冷,还是你披着吧,你身子弱,万一病了就麻烦了。”
卫湃垂下眼:“我身子没那么弱。”
见他已将披风递过来,应玉堂不再坚持,将披风搭上肩,阻隔北风寒凉。
他似乎有些在意说他身子弱这种话,也罢,往后当着他的面注意些措辞,男子嘛,终是不愿承认自己弱。
“咱们去哪里?”
应玉堂坐在棉垫上,家仆换来一辆朴素些的马车,四处都有些漏风。
对面的人面色秀白,修长的颈,眉梢眼角透着疏冷。
这是应玉堂见过的最俊秀的男子,说话滴水不漏,心思藏得深,做事处处稳妥,即使此刻明显看出有些冷,也维持着风度,将披风让给她。
她所处的那个朝代,接触到的全是胡子拉碴接连数月洗不上热水澡的汉子,世家公子也见过,白面红唇一碰就倒,比她一个女子还娇柔,嬉笑起来还翘着兰花指,当时差点冲上去给他掰断再接回去。
卫湃虽也是白面书生,但他除了身子弱点,还是有男子气概的。
许是她打量的太专注,卫湃将看向街面的目光移回来。
她一向机警聪慧行动出人意料,很少如此呆滞。
唇角微不可察的勾了勾,露出一丝笑意。
车轮压到石头‘咯噔’一声,应玉堂回过神,浅咳两声转开头,面色绯红。
听到他轻轻的笑,羞恼的瞪过去,若是再问他为何笑,那她就是傻。
郊外的一处庄子,道路越来越窄,行路困难,卫湃让家仆将马车牵到空地上等,他与应玉堂继续往前走。
路边杂草丛生,地里的庄稼无人打理也被野草覆盖,路上碎石多到无处下脚,即使慢慢的走,也被绊了一下。
应玉堂拽住他,才免去他摔到地上。
“这荒郊野岭的,来此有案子要办?”
卫湃徐徐道来:“十年前有一桩旧案被圣上重提,有人查出一丝与当年事有所出入的地方,那个人证根据线索来报,就在此处。”
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都被找到了。
应玉堂一路未松开扶着他的手:“他们有几人?待会儿我先去探路。”
四面无声,寂静的荒郊野岭像是落入尘埃中,无人问津。
卫湃睫毛长卷如帘,眸子乌黑润泽:“只一人。”
“那也不可掉以轻心,虽然以我的功夫鲜少有人是对手,可你……还是离远点。”
卫湃不悦的皱眉,脚步未停,只稍一顿。
没说他弱,怎还不高兴了。
应玉堂见他缄默不语,也闭上嘴。
不远处一座小木屋立在荒野间,被杂草围绕。
“是那里吗?”应玉堂站住脚:“我先去,你在这里等一下。”
卫湃长睫上翘,看着她:“好。”
靠近小木屋才发现,这是一处隐藏的好地方,乍看之下杂草丛生,断不会有人,一丝人气皆无,但是靠近后,还是能发现生活痕迹,一小堆未用完的木柴和埋在土堆下的食物。
想必此人已经察觉他们逃离了。
应玉堂朝着远处的山林看一眼,应该跑不远,但此山林她并不熟悉,搜起来要费些功夫。
何况,万一有陷阱,带着他也是累赘。
回头看一眼‘身子弱’的卫湃,打定主意。
推开小木屋的门,里面有取暖的铁炉和铺床的兽皮,还有一口温热的铁锅。
“看来没走远。”应玉堂环视一圈,拿下墙上来不及带走的弓箭:“此人很可能躲进山林中,是十分重要的人证吗?”
抬手搭弓,顺着透风的窗子瞄准山林方向。
“重要。”
得到卫湃肯定,应玉堂收回弓箭。
“我立刻入山搜人,但你不能去,也不需要杨家人跟着,我一个人行动方便,不想带累赘。”
卫湃很怀疑,她说的‘累赘’在暗指他。
线索来报只说此人原是周家一名马夫,在周家落难后不久,带着老娘四处看病求医,勉强支撑了三年,后来妻儿皆亡,孤身一人消失在郸城附近。
想来应该不会武功,能在此处躲藏这么些年,对这片山林应该很熟悉,他不太放心让应玉堂孤身一人入山。
“若是你不想这人逃走,就别磨蹭了。”应玉堂背上弓箭,将卫湃送回到杨家马车上。
“你回去等着,估摸着天黑之前我就能带人出来,到时候回杨家找你。”应玉堂毫不迟疑的转身朝着山林方向走去。
卫湃还维持着掀开车帘的姿势,直到看不见人影。
“公子,您坐稳了。”家仆牵着马要调转方向。
“等一等。”卫湃将门帘挽起:“先不回去。”
家仆看向山林方向:“方才那位姑娘不是叫公子先回去等?”
看一眼荒草杂生的田野:“此处偏僻,您穿得也少,不如就先回去吧,若是不放心,回去后再派两人过来等。”
浓重的阴影笼罩着整座山林,方才没细看,天色渐沉,无一丝日光。
她未提及是否入过山,万一迷失方向或是掉入陷阱该如何。
“这山里是否有猛兽?”
家仆站累了,坐在车板上背靠车厢:“这小的就不知道了,这片山其实算不上大,或许有些野兔子、野鸡之类的,猛兽应当没有吧。”
手背上一凉,卫湃抬头看去,零星几点雪花飘落下来。
家仆揣手拢紧身上的棉衣,将帽檐往下拉盖住耳朵:“今年的雪怎么下得这样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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