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枝再醒来时,路途已经过半,车外松夏依旧是男子装扮,骑在马上与小六并行。
她已经许久没有睡过如此惬意的觉,未曾想竟是在裴怀瑾的车马中睡的。
坐在主位中的男人手中的书已经从头看至了尾部,显然一直书不离手。
她醒来后惺忪水润的琥珀色双眼看过去,男人毫未察觉。薄枝默不作声也不欲出腔,只伸出了手拿着桌案中的茶水给自己倒来润润嗓。
细腻地潺潺水声倒是成了车室内唯一的响声,裴怀瑾也从书中抬起头来。
“你认为如今之事,谁才是幕后推手?”
他手中书籍未放,却出口问她道。
薄枝眼眸诧异看了裴怀瑾一眼,显然未曾料及他有此问。
毕竟是圣上给的差事,那么对官员来说好好办案,早日给出一个还算公允的结论就是他们应当做的。
历来中洲同僚之间,都是人心隔肚皮,在不能确认对方地立场之时,甚少有交心之举。
裴怀瑾问她对此看法,难不成想试探她?
薄枝撩眼,“无非是朝臣倾轧,党系之争,工部、户部、世家甚至皇子,都有可能。”
一群人为了所谓权力私欲,丝毫不将底下的民众放在眼里。
只是他们以为的小贪可能不被察觉,只是这风气如同雪球,越滚越大,才会导致如今的局面,毕竟他们也不想看到东窗事发。
裴怀瑾对薄枝的回答并不意外,因为这就是如今局面的事实。薄枝能看到这一点,说明她不是盲目之徒。
“若百姓与权欲相矛盾,你当何如?”
裴怀瑾慢条斯理翻开了书籍地下一页,继续追问道。
马车车辙压到了石块,薄枝被颠了一下,看裴怀瑾的模样,他还真是在试探她。
“权欲有私,踏入一步便是深渊巨谷,赢得百姓之心,方为上上之选。”薄枝对此皆是烂熟于心,多年书籍不是学读的,否则也当不上如今的官职。
“薄郎中书读得不错。”裴怀瑾终于放下手中书,正眸望向了她,夸赞道。
薄枝与他相对,男人黑色的瞳眸犀利,隐有笑意在眼尾,她知道,这个男人似乎对她的才学有所青睐。
“远不及裴大人。”
薄枝知道,裴怀瑾是曾经参与了莫老的著书的,他更是少年便以文出名。真不知道裴家为什么把这么个宝贝疙瘩给赶了出来。
她此刻坐姿随意极了,腰肢轻塌,勾出少年身体的曲线,她头附在臂弯,趴在桌案上看着窗外,风吹过掀起她冒出的发丝,琉璃净澈的眼眸慵懒着。
反正这趟公差是裴怀瑾主导,她来不过是皇帝点名来凑数的,依他的能力,查出真凶也是迟早的事,而她便安心护好自己的小命重要。
而此刻华京某官员府邸,堂前燕回,唯一昨晚逃回的黑衣人正在与坐在椅中的人述命,得知任务失败后,椅中之人平静之极,手指中象征着权力的扳指被他轻轻揉搓。
只见他轻轻挥手示意,身边人便走至那死士身边,一刀结果了人的性命。
明暗交织的室内,与天外的晴空艳朗完全分割。
经一夜赶路。
薄枝他们也终于在第三日到了山阴县城。
山阴县城池依水而建,且城池坚固,历来也是兵家必争之地,因地处中洲地域中部,所以休养生息最为安然。
马车到时,刚赶上城门开,城门口已经聚集许多平常百姓。
左右薄枝他们今日要休整一下,马车在外等等也无妨,裴怀瑾也望着车马外排队等待的百姓,眼中平淡淡然。
这一路来薄枝与他也算和平相处,就是与他同乘一车,薄枝倒是了解了些裴怀瑾些许龟毛的习惯。
便如,喝茶必以左手执杯,车内香燃不能停,还有他那时时握在手中的书,必无褶皱。这一路裴怀瑾的书换了一本又一本,薄枝怀疑他将将军府的书房都搬了来。
堂堂一才子将军,就是规矩有些多。
等的间隙,薄枝将头探出车外张望,遮挡了裴怀瑾的视线,反而让他看到对方露出领口的一片白地发光的旖旎。
即使对方是男人,裴怀瑾也秉承着非礼勿视,将视线挪开,直垂着眼睫,扭头看向另一侧。
车外此时却有了争吵声,薄枝听了将脑袋转过去,却看到远方一处官民相争的画面。
“松夏,那边怎么回事?”薄枝将外头马上的松夏唤到面前,询问她。
“主子,奴婢先去看看。”松夏下马,而后混入了那群百姓之中。
半柱香后,松夏回来了,站在马车窗外,脸色并不好看。
可想到有裴怀瑾这个外人在,她还是忍住了。
“主子,那官兵查验时,发现有人私自夹带了刀器,出言阻止,但因为那人是昭云遗民,双方就多了言语冲撞,所以才一时出了乱。”
松夏如实说道。
薄枝闻之一愣,但好在她背对裴怀瑾,这番神情也只有松夏一人观之。
“好了,你回马上吧,一会我们便进城门了。”
她回了神,吩咐松夏回去,而她自己也将探出车窗的头颅撤了回来,关了这扇小窗。
望松夏神情,她恐怕并未说全。若仅是言语冲撞那便好了,薄枝坐在马车中想着。
裴怀瑾也听了松夏的说辞,神色淡淡,劲瘦的脸上轮廓落拓,眉眼疏朗深邃的不近人情。
显然,这种事对他来说只是眼中的一粒沙尘。
薄枝视线落在他身上,而后缓缓移开。以她如今的身份,本应视若无睹的,但是方才那边的争吵时,她看到了那平民身上的衣衫褴褛和面黄肌瘦的脸颊。
前朝昭云百姓以农兴国,直至今时今日,他们也还是守着土地。可粮食水涝减产,日子自然不好过。
“裴大人,你说这些前朝的遗民如今生活的怎么样?”她指了指窗外,如宝石般琥珀琉璃的眼睛就这么看着他,问道。
裴怀瑾知道薄枝所说的是什么,他默了默,薄唇轻启道:“天灾**,夹缝求生。”
他说的倒还算是客观。
薄枝一改懒散,正襟危坐,注视着裴怀瑾。
只是身为昭云王朝的刽子手,他看到这番景象却表现得如此冷漠,真不愧是裴大公子。
她心中不禁感到讽刺。
马车进城之时,裴怀瑾并未出示官牌,就连马车上的标识也被一并摘下,一行人伪装成了富商,进了山阴县城。
既是调查,便不可能人尽皆知,至少在确认此地地方官员是否涉案前,他们不宜暴露。
这是薄枝与裴怀瑾达成的共识。
山阴县中最好的客栈当属蓬莱驿馆,一行人以裴怀瑾于薄枝为首,先后进去。
掌柜见他们来,自知今日有贵客,便迎将上来。
“掌柜的,四间上房。”熊讷将一袋银子扔到掌柜手中,沉甸甸地一摞。
掌柜当即喜笑颜开,“好嘞,几位客官请上楼。”
薄枝看了眼掌柜手中银子,扭头看向裴怀瑾。
“别多想,公差有旅费。”男人眼神轻瞥,淡定道。
而后他先行上了楼。
薄枝望着他的背影,她也没多想啊,不过能白嫖真是又给她省银子了。
连夜兼程赶路,小六、松夏他们都未曾睡好,所以大白天地都在屋内补觉。
只有薄枝,在途中马车中睡得最足,而途中裴怀瑾也只顾及那些古籍,任由薄枝霸占车内其他空间。
三楼上房他们屋子相互紧邻,薄枝与裴怀瑾在中间,江容与熊讷一间,小六一间。至于松夏,她已经被默认是薄枝的“人”了。
薄枝推开屋门出来时,恰好与裴怀瑾撞上。
她扫了他一眼,被他衣着吸引,只见他已换上一套雪白直襟长袍,腰间的金镶玉红宝石腰封勾出劲瘦的腰部,一直以来的束发换成了青丝半绾,玉簪插在发间,长发自垂。
清瘦如玉的面颊平静,却被白衣冲掉了那股子矜贵中的冷淡。
男人显然意外此刻地撞见。
“裴将军这是去哪?”薄枝随口一问。
裴怀瑾显然自有去处,只是此刻面对着薄枝,他却粘住了口,只是说道:“随处转转。”
薄枝眉眼散漫,却挑了挑眉,“哦?真是巧,薄某也随处转转。”
她观现在的裴怀瑾,姿容绝色,文人衣袍,倒是真有几分华京传闻中惊才艳艳的公子风范。若是他没有被赶出家门被迫拿起刀枪,想必也应是如此的装束。
薄枝搜起过去记忆,能想起的也是曾经午夜梦回惊醒的冰冷双眸,倒是忘了,她原也是见过他穿战甲的样子。
“既然如此,我与裴公子一同转转吧。”她提议道。
因为她突然发现,现在这副文人装扮,明面上对她丝毫没有威胁的裴怀瑾似乎也没有梦境中的那么恐惧。即使知道他杀人狠辣,但她也不是吃素的。
她想试试,若和这人多接触些,能不能解除她这夜夜依靠香料才能安眠的梦魇。
可裴怀瑾内心便没有那么情愿了,他有要事要做,而薄枝难缠。他不如随“他”一同出门,再寻机会脱身。
男人如此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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