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豁亮的书房十分安静,安静到容不得一点声响。叩门声惊扰了安眠的少爷,也打破了难觅的沉静。阿兰走进书房就立刻察觉到屋内紧张的气氛。她惯会察言观色,视线扫过屋内的两人最后定格在少爷身上。
少爷皱眉倚靠着太师椅,一条手臂还搭在椅背上,满脸都是没有睡好被吵醒的困倦。阿兰缩缩脖子,已经准备好迎接暴风雨,可视线一转又喜上眉梢。太师椅上另一人占据中间的主位坐得端正,和少爷并肩,女人纤细的骨架与男人挺拔的身量形成鲜明对比,仿若缠绵画卷中成双成对的爱侣。
阿兰收回目光,献宝似的将手中盖了防尘罩的托盘举起来,将功补过。
“少爷,许姨让我送的茶点。”
梁意正低头抄写佛经,一板一眼,极为认真。听闻茶点,眼眸微抬,又立刻垂下。
她还真的有些饿了。
沈降从太师椅上站起身,径自拿了托盘边摆着的温热手帕擦脸。他动作粗鲁,怼的顺滑垂落的前额发丝扎根竖起,遮掩了些还未消散的戾气,倒显得人青涩阳光起来。沈降一向对这种细枝末节不关心,都没伸手拨弄两下,便低头查看防尘罩中的茶点。
只扫了一眼,少爷就意见一大堆。
“茶点茶点,茶呢?”
“这什么……看着跟粥似的。”
“我说了,茶歇有茶和坚果就行。”
“摆了这么多没一个我能吃的……”
“那是冰豆花儿吧……加了玫瑰酱和醪糟,我还从没吃过这种。”执笔的人坐不住了,身子欠着,从玻璃防尘罩中看到造型精致的甜品,眼睛都亮了几分。
小瓷盅里的冰豆花嫩如凝脂露出冰山一角,旁处都被点缀其中的各种添料装饰,只看卖相就勾的人肚子里的馋虫直往外跑。
阿兰忙说:“是冰豆花!厨房时常备着,只是少爷从来不吃这些甜品,刚刚许姨说梁小姐可能会喜欢,就让我盛了一碗过来。至于茶……,阿降少爷你失眠熬夜,许姨不给喝。”
沈宅两位主家食性很极端。
老爷子血糖高又嘴馋,隔三差五就想吃些有滋味的。沈降刚好相反,甜的一概不吃,只爱吃些坚果当零嘴,也不贪多。
比起沈降这个没什么口腹之欲的外孙,老爷子就难伺候得多。家庭医生被磨的没法子,松松口说糖水可少少少少食,但糕点类不可。许姨是川省来的,做得一手好豆花,便时不时自制一碗三两口的解馋版给老爷子过过嘴瘾,也算健康。
梁意沾了光,得了实打实一碗,配料都要溢出来了。
只不过这碗豆花还没有真正属于她。
“阿降少爷,你不爱吃甜食,就只备了一份。灶上还煨着鸽子汤,许姨说,如果您要喝立刻就送来。”阿兰按照许姨的叮嘱请示着,期待着少爷能够给鸽子汤一个走出厨房的机会。
可惜少爷心气不顺,想都没想就拒绝。
“我说了不喝那玩意儿,给我沏壶茶,送盘坚果。”
“还有……”他下巴轻挑,朝着托盘的方向示意,“一份?这叫一份?”
托盘中除了冰豆花就是鲜榨果蔬汁和切块蛋糕,别的倒没什么,只是切块蛋糕围成圈都能凑出一个小巧的四寸蛋糕了。
阿兰解释:“不清楚梁小姐的口味,就每样都切了一块,瞧着多了些。”
“她不挑。”少爷随口接话,又觉得不对,脸色变得极快。他冷着脸迈开腿,好一会才摸到洗漱间的门把,咣铛一声,消失在梁意和阿兰的视线中。
梁意被门的声音惊了一跳,眼睛瞪的兔子一般,惹来阿兰的偷笑。她笑着也没忘记自己的任务,将托盘放在不远处休息的低矮茶几上,热情邀请。“梁小姐,快来吃吧,这是许姨实验的新版本,我们一致好评。”
盛情难却,梁意半推半就起身过去。只不过视线总无意识的看向书架山下那扇紧闭的门上,不知在心虚什么。等再抬头迎上阿兰的目光,心中不禁朝她伸出大拇指。居然能够顶着沈降的火气自说自话,比她可强多了。
沈宅中实在少见甜品,阿兰跃跃欲试的为梁意介绍着切块的款式和用料。她说这都是她随便做的,用料讲究,怎么都不会难吃。这倒是是实话,连梁意这种不常吃蛋糕的人都停不下叉子。
等她品尝完一小碗豆花和抹茶千层切块蛋糕,开始喝果蔬汁解腻,才听到门开启的声响。沈降手里拎着本棋谱,另一只手轻松的抓着棋盘边缘和两罐棋子,往这边走来。看到阿兰还在原处,他有瞬间的迟疑,但迟疑过后便是不客气的赶人:“怎么还不走,说了给我沏壶茶,再送盘坚果。”
往常送了东西就一刻不停走人的阿兰脚像扎了根,待接过沈降手里的棋罐摆在书桌上,她才汇报道:“阿降少爷,老爷子刚刚问你抄了多少,要我监督着。”
原来是有任务在身。
沈降呵了一声。
“原来是领了老爷子的命令,怪不得今儿赶都赶不走。”
他说完,余光恰好瞥见坐在沙发上喝果蔬汁的梁意。
没等他开口,梁意咕咚咕咚干杯,随即起身表明决心:“我抄,我抄!”
她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只是时间紧张,容不得她慢条斯理体会经文深意,她虔诚静心专注抄写,手速加快了许多。而原本挨罚的人小睡一会找回了些精神,正坐在她身边摆弄棋局,偶尔还能听到他懊恼的低语。
两人挨得很近,静时不觉得有什么,动起来就显得有些局促。
比如梁意换纸吸墨,总能碰到身旁人的手臂,那节小臂线条流畅青筋明显,不时抬起托一下鼻梁上架起的眼镜又很快支着下巴思索……
再见到沈降后,梁意也发觉了他不同以往的习惯,最为显眼的就要数他下棋时总会戴上一副金边眼镜。联想到许姨说有段时间他严重失眠,通宵对着棋盘打谱,该是那个时候才有的习惯吧。
注意力因他短暂分散,又在察觉到阿兰暧昧探究的眼神时猛然清醒。梁意打起精神继续抄写,只觉得曙光就在眼前。其实沈降已经抄了大半,若不是字体限制,以他平日里的风格怕是早就抄写完了。现在换了梁意,进度拖慢,好在她下功夫,随后的时间里连抬眼的动作都很少有,一门心思就是怀着诚心抄完让沈降去外公那里交差。
毕竟这件事儿她确实也有责任。
不劝阻的责任。
高吊顶的天窗透出正午的光亮,铺开的经文密密麻麻,两种笔迹融为一体看得出虔诚专注之心。行笔谨慎,其心虔诚,梁意直至经文末尾才停下,茫然道:“这个字我看不清了。”
沉迷棋局的沈降闻言,头也不抬,声音朗朗补全模糊的字迹。
“闻佛所说。皆大欢喜。信受奉行。”
梁意惊讶地问道:“你背下来了?”
“五千多字怎么背。只不过抄的遍数多了,头尾记得最清楚。”沈降说完舒展双臂,将鼻梁上架着的眼镜摘下来放在桌上,揉着眉心吩咐。“阿兰,可以交差了。”
阿兰不敢开口,静静等待着梁意耐住性子写完最后一个字,才说:“阿降少爷,我只是个传话的,交差还是得您亲自去。”
书房原本是老爷子的地盘,平日里除了有客人登门,他十有**都在这里修身养性陶冶情操。昨日祖孙二人抬杠也正是在书房里,正因如此,沈降才被就地关押,要他在书房里罚抄佛经,抄完才能出去。
他一贯阳奉阴违,只有钻牛角尖时才犟的不知服软。
这次便是,生生抄了一晚上不睡。
不过他倒不是跟外公犯倔,还专门叮嘱许姨如果老爷子问起来只管说他已经在书房睡了。沈降以为会像三年间的任何一次戒罚,耐着性子抄完佛经,一声不吭的听外公讲些大道理……
可……
“梁小姐,蛋糕还吃吗?剩了怪可惜的。”阿兰悄声道。
刚刚抄完佛经的人正揉着酸痛的手腕歇息,看时间的功夫还不忘记整理桌面,逐一将抄好的佛经按序摆好。五千多字的经文抄写不易,一品一张,三十二品整叠好放于桌案上。
梁意忙完这一切,眼睛看向托盘上没动的余下几块蛋糕,有些纠结。
“我刚刚吃了很多。”
阿兰劝着:“午饭点都过了,再吃几块垫垫肚子,那么小块,不撑人的。”
“那好吧。”实在是草莓蛋糕太诱人了,不能怪她抵挡不住诱惑。梁意答应着,人又坐回那组沙发上,把草莓蛋糕端起来,还没等她接过阿兰递来的叉子,切块蛋糕顶端点缀着的那颗又大又红的草莓就被人捏了起来。“哎……”
她抗议着抬头,却没能捕捉到沈降的表情。
那人吃了草莓走的潇洒,一手拿着抄好的佛经,含糊道:“甜。”
当然甜了,看着就甜。
梁意腹诽,只能品尝蛋糕夹层中的草莓块。
去交差的人又忽地折返回来,叮嘱道:“阿兰,把我的棋盘都收起来,还藏老地方。”
说完不等阿兰回答,人就消失在了门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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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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