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若前面种种行径还可以用恶趣味的逗弄来解释，那现下独属于梁意的方案二就难免引来陈宏和李辉这两个老油条的猜测。
李辉的视线在他与陈宏和梁意身上来回变换，不多时，脑海中便浮现出了一扬俱乐部的肮脏计谋。比起四十多岁的老头子，谁不是更愿意同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孩儿面对面商谈呢。一扬的人心眼真多！！挑个漂亮姑娘过来唱美人计，还真成功了！
被李辉在心里骂了千百遍的陈宏也无比疑惑。
他虽知道从前梁意和沈降是相识的关系，但更多以为是借了梁旭的光。但方才那出玩笑一般的提议怎么都不像是普通关系能够做出的举动。
可这俩人放一起，简直八竿子打不着，联想也联想不出东西啊。
猜测归猜测，作为得了便宜的那方，陈宏还是庆幸开心更多。只是开心不了多久，更现实的问题就摆在眼前。
他硬着头皮询问自己心底的疑虑，唯恐那些话当真是少爷逗乐子随口之言，毕竟也没有白纸黑字作保，谁敢冒这个险。
“小少爷，我多问一句，到底为什么？”
沈降站起身，往梁意坐着的位置侧了侧身，半边身子挡了她的路，却没看她。而是将目光投向待他解疑的陈宏，眼底里是抹不开的嘲弄。
“你就当是我对前……”
这半句话慢条斯理的说出口，像触动了某个开关。
梁意手心都攥出了汗。
她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不着痕迹的抓住了沈降晃动的外套下摆，只一下，又很快松开，想着制止他说出更多。
后半句话戛然而止，身材高大的英俊青年有瞬间的恍神，不过很快他又恢复了慵懒随性的神情，补上了后面的话。
“就当是我对前东家的特殊关照。”
“我沈降说话，从不食言。”
既然正主都发话了，陈宏再等一秒都是对自己利益的不尊重。他一个箭步冲上前，连扶带搀的将自家俱乐部的小福星从沙发上请起来，“哎~前东家一定抓住机会，小意，走走走，咱们回去研究一下，尽快通关方案二，然后带着合同来。不能让沈降九段等太久！”
梁意还有些懵，揣着鲁班锁被架起来，因和沈降离得近，面前没剩下什么下脚的地方，她一不留神差点撞上杵在她跟前的男人。
“陈经理。”沈降伸手拦住。“既然已经是特殊关照了，也得有规矩才行。”
“什么规矩？”
“必须她上门来。”
陈经理一听，全然没理由反驳。
本以为要拉锯战的难搞人物居然这么简单就找到了突破口，陈宏急于回去汇报好消息，
当即为梁意做了决定。
“当然没问题，这种程度是该做的，小意，你留下研究！走的时候我过来接你！”
“陈叔，今天就先回去吧。”梁意没有听从他的安排，也有自己的道理。“鲁班锁我一窍不通，不如回去踏踏实实补补课，明天再过来尝试。”
“也……也行。”陈宏回道。
“那我呢！我们林源建设也有方案二吗？？？”眼看着竞争对手大战告捷，李辉哪里还坐得住，声音都拔高了些，用尽最后的手段为自己争取。“沈降九段，我们也是诚意满满的啊！你可不能厚此薄彼。”
沈降伸了个懒腰，宣告房地产商队死刑。
“方案二是前东家的优待。林源建设想签，就按照方案一走，我也不是不能考虑。”
方案一就是**裸的戏耍。
围棋本就不是大众竞技，这些年联赛更是热度平平，唯有国赛还算水花大些，民众间略有讨论。俱乐部都不是做慈善的，既然签了选手，要赚联赛奖金，也要走商务赚钱，否则入不敷出，就会同一扬俱乐部的处境一般。
再说，房地产商队现下有国内青年选手中数一数二的定海神针严靖九段，还有出身围棋世家，实力外貌家世都排的上号的傅垣，更有一众养老的前辈尚在合约期。若真的给出特殊待遇签下沈降，对其他选手有失偏颇，军心不稳，弊大于利。
话已至此，李辉只能打道回府，凭白做了半天的陪衬。
可莫名的，心里又松了口气。
车厢内响着轻快的曲调，陈宏扶着方向盘一起哼哼，表情轻松。副驾的梁意就没那么好的心态了，她垂眸沉思，攥着手机的手指时不时点开屏幕，又等它熄灭。
思绪回到不久前的那一幕，手心里仿佛还残留着运动服布料的触感。
那时为何会心虚的作出出格的举动……
自己在害怕什么？
梁意闭上眼，心底的挫败感涌上来，将她淹没。
来之前明明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怎么偏偏轻易就破了功。
“小意。”见她沉默不言，陈经理开口道，“别有心理压力。鲁班锁我也知道点，我儿子总玩，其实不难。就是沈降手里那个看起来不像市面上卖的那种，多试试，总能解开。等我回去跟梁总汇报一下情况，先准备合同，到时候咱们就揣着合同上门开锁，一成功立刻就让他签字，省得夜长梦多。”
陈经理的话并没有起到安慰的作用。
梁意很清楚，鲁班锁只是个借口。
沈降肆意惯了，但凡不合心意便是我行我素。他让她解开鲁班锁，一定不是字面的意思，可短短时间内，她也没办法窥视几年未见人的真正用意。只得小心翼翼顺着少爷的心思，期望他能够给彼此留些余地。
车厢内的安静氛围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
梁意低头看了眼，顿了几秒才接通电话。
“喂，阿旭……”
“好，待会见。”
电话一挂，陈宏便岔开话题道：“小旭啊？”
梁意笑笑。
“说中午没饭吃，喊我一起吃饭呢。陈叔，我就不陪你回俱乐部了，待会我在路口下就行。”
“行，正好到午饭点了。”陈宏答应的爽快，又道，“不过你和阿旭当真是感情好，他和芸芸这个亲妹妹还时常拌嘴呢，倒是同你，言听计从，听话的很。”
“毕竟我是姐姐。”
“也是，从小就寄住在你大伯家，姐弟感情跟亲的也没差别了。”
梁意笑容僵住，没在接话，低头摆弄着手机。
车到路口，停了的雨又下起来。梁意撑着伞和陈叔道别，走向路边约好的饭店。
梁旭已经到了一会，提前点好餐等她。还没等人坐下就追问着，“怎么样，姐，阿降同意签了吗？”
“你倒是积极。”梁意吐槽他。
梁旭接了她手里的伞收好，抱怨着：“知道我为什么跑来找你蹭饭吗，今天家里又是乌烟瘴气，气氛压抑的很。爸前脚出门去俱乐部，我后脚就溜出来了。我妈那个脾气，我是真的惹不起。”
梁意倒水的动作停下，问：“大伯和大伯母又吵架了？”
“还不是因为俱乐部的事儿，最近天天争执。”梁旭竹筒倒豆子，什么都跟她说。“你也知道现在行业不景气，曾叔他们退役后，一扬迟迟签不到选手。联赛成绩不好，贴钱维持，时间久了，我妈计较的很，生怕我爸把钱都赔进去……但那钱不也都是二叔留下来的吗……”
“可是今年俱乐部不是签了你和段策吗？”
“姐，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梁旭自嘲道：“围甲联赛那可是藏龙卧虎，这几年连续拔得头筹的京市银行队和稍逊色一些的隔壁房地产商队那才是真正的强队。咱们这个赛季跟第一梯队差的太多了。”
“老刘的合约也要到期，听说他已经找好了下家，这个赛季心都不在一扬了。退役的退役，跳槽的跳槽，下赛季咱们俱乐部怕是人都凑不齐呢。到时候只剩下我和段策，怎么在围甲联赛混，岂不是被人笑话。这样下去降级到乙级联赛那可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妈绝对不会同意爸继续维持俱乐部了。”
梁意沉默着，目光落在面前那半杯刚倒好的气泡水上。
细密的泡泡从底端升起再接触空气的瞬间炸裂，此起彼伏，像她此刻的心情。
“姐，我知道俱乐部是二叔毕生的心血，说放弃就放弃你心里肯定不好受。现在不是还有机会，如果你跟陈经理真的能说动阿降签一扬，说不准一扬就峰回路转起死回生了。”
“只是我听说房地产商队开出了天价薪酬拉拢他。他十有**会选林源建设吧。”
“不，他选了一扬。”
视线交汇，梁意否定了那些刺耳的话。
所有人都觉得沈降一定会选择开出天价签约费的林源建设。
可他偏偏不按常理出牌。
就像先前那样。
梁旭眉头紧锁，不客气的质疑着：“姐，你确定阿降不是在耍你吗？”
比起陈经理，梁旭知道更多当年的内幕，担忧也更重。
“当年他签约一扬，带着队伍杀回联赛，劳苦功高。可后来二叔病危，你跑去北方读研。没多久，阿降就以个人原因为由跟俱乐部解约了，还赔了一大笔钱。”
“也正是这笔钱让一扬苟延残喘到现在。”
“说是前东家，其实他真正在一扬也只待了一年多而已。”
“还优待呢，不落井下石就是好的了。”
梁意有一瞬间的迷茫，不知究竟该如何做才是好的。
许久，她才又开了口。
声音低低的。
仿佛是为了掩盖自私中参杂着的愧疚。
她说，“其实我情愿他是在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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