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主宅一楼内厅,梁意坐在红木沙发上,裙摆撩起露出膝盖上的伤口。棉棒沾了碘伏往伤口处轻轻按压进行消毒,些许刺痛,许姨疼惜道:“怎么摔成这样,且得疼一阵子呢。”
“车灯晃了眼,一不小心就摔了。”梁意诚实的表述自己不久前经历的倒霉事儿,手指因为碘伏消毒的微微刺痛蜷起来。她表情未变,面对和蔼的妇人始终挂着浅浅的笑。
许姨听了,更是愤愤不平,好似也经历过类似的倒霉事。
“路口就该都摆上反光镜。一排排路灯亮的跟白天似的,还要开那该死的大灯晃人。”
“老头子,明儿你就去跟管理部门投诉投诉。”
“看是谁家开车这么不文明。”
小姑娘家瞧着水灵灵的那么娇柔,啪唧摔了个大马趴算怎么回事。许姨收起医药箱走的时候不忘记同自家老伴交代,下次人来了派车去接,别给小姑娘摔出心里阴影,不乐意上门了。
梁意听不清许姨同李伯的对话,仍旧乖巧的坐在沙发上扯着裙摆。
许姨消毒手可不抖,边边角角都要涂上,就连边缘处早已结痂的细小刮蹭痕迹都悉心关照。
直到伸手触碰未沾染颜色,她才将裙摆往下扯了扯,盖住膝盖。
伤口处理完毕,梁意这才想起研究了一下午教程的鲁班锁。
她蓦地起身,膝盖处的伤拉扯,倒吸一口气。没等踉跄着跌坐在沙发上,手臂就被人牢牢抓住。梁意回头,目光上移,是去而复返的沈降。
沈降骨相绝佳,稍有表情便是俊朗有神,可一旦卸下笑意,任谁看了都不敢轻易靠近,气场太强。
此时他就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偏又抓着她,让她避无可避。
“许姨给你找了衣服。”
沈降绷着脸,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
他本是居高临下,垂眸望着梁意,忽地又看向旁处,有些不知所谓。
梁意看看自己尚且过得去的纱裙,犹豫着想拒绝。可瞧着沈降别扭的模样,不知怎么又有些不忍,歉疚作祟,语调也不似前面公事公办的距离感,听着顺耳了许多。
“许姨刚刚没说呢。”
“我还能骗你?”他凶道,仍是不肯看她。
梁意闻言,顿了顿,而后乖乖嗯了声当做回应,没有继续发表意见。
“跟上。”
沈降说完,弯腰捞起丢在沙发上的外套,单手插兜,走在前面。
梁意适应了膝盖间的伤处,慢悠悠跟着他,没再开口。
迈过几道门廊,穿过夜晚虫鸣不断的庭院,她随着沈降来到了顶层的玻璃房。
玻璃房很大,远远望去能看到几间隔开的区域,公共区域零零散散堆放着不少做木工的工具,周遭还围圈摆了一盆盆叫不出名字的花草绿植,中央是长长的木桌和两台价格不菲的显示屏。
玻璃房的主人驾轻就熟穿越层层阻碍,走的如履平地。
他从角落里拖出一把单人沙发摇椅,摇椅是木质的,上面铺着柔软的垫子,椅背上甚至还贴心的搭着条小毯子。
看起来很重的摇椅在沈降单手拉拽下丝滑的停靠在木桌中间的位置旁,他终于舍得看向站在入口的梁意,慷慨道:“以后这就是你的位置了。”
梁意茫然。
“以后……?”
沈降反问:“你不会以为鲁班锁很好解开吧?”
梁意倒没有这么自大。
只是她瞧了瞧打着私人领地标签的宽敞区域,发出了自己的疑问:“一定要在这里吗,上午的会客厅就很好。”
沈降的少爷派头又架起来了。
他捋起袖子,随手拿起桌边的手套戴好。
“你以为本少爷每天很闲吗?要跑去会客厅监督你玩鲁班锁?我忙得很!”
说完,当真低头拿起刨子比比划划的,颇有熟工的派头。
只是刨子拿在手里还没几秒,门外就传来许姨的大嗓门。
“哎哟!小祖宗哟!不是都交代你了,干活儿你就去工具房,那里面给你装了全套的设备,口罩防尘的都戴好。不然不许动手。”
“我还没……”沈降犟嘴的话刚开了个头,手里的刨子就易了主。
许姨在身体健康这条线上那是坚决执行老爷子的规矩,一毫厘都不让步。
收缴了作案工具,许姨面色瞬间和善起来,扭头又回了梁意的身边。梁意这才看到她手中捧着的衣物。
“梁小姐,我从之前商场送来的衣服里挑了两件穿着舒服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这样的风格。如果不喜欢,我再去找找别的。”许姨热情得很,是梁意招架不住的类型。
她被迫接过那身衣服,揽在怀里,衣服的触感很好,设计也简单大方,唯独Logo不大简单。就连节俭不追求品牌的梁意也知道那是她无法承担的价格。
“许姨,你喊我梁意就好。这衣服还是新的,我…………”
话说一半就被许姨截了去。
“新什么哟,都是我们家大小姐先前买回来的。商场送了一堆来,她不喜欢,吊牌都没摘,一直放在仓库里。这好像还是去年……阿降,是去年还是……”
“去年……”被晾在一旁的少爷不情愿接话,声音低低的,透着股不爽。
“对对,是去年。阿降的妈妈回来小住,没带什么衣服,老爷子就带着女儿跑去买,堆了一个小库房都没怎么收拾。不然,小意,我带着你去小库房挑挑?”
越说越夸张了。
梁意连忙抱紧了怀里的衣服。
“不用了,许姨,就这身吧。”
“这身挺好的。”
许姨点头,“小姑娘漂亮哟,穿什么都好看的。来来来,在这里换吧。阿降平时喜欢窝在这里,偶尔累了趴着就睡,他外公找人收拾了个隔间,都快把这里当自己卧室住了。也不知道是有多舒服。”
挂在墙上装饰用的巨幅画作轻轻一推,内里别有洞天。
所谓隔间实在有点说小了,梁意被许姨推进去,只觉得刷新了更多的认知。
灰色调的装修风格偏暗,搭配上灯光的点缀相得益彰。
梁意站在放置在房间中央的大床床尾,脸颊发烫,好半天才说服自己换下脏兮兮的纱裙。
等她换好衣服推开门出去,玻璃房里只剩下沈降一人。他被许姨警告后也没再动工具,而是拿了本棋谱在摆局,鼻梁上还架着副金丝边的眼镜,敛去桀骜,更衬得斯文清隽。
回忆如同潮水汹涌而至。
恍惚间,梁意脑海中浮现出在棋院初见沈降时的场景。
尚且青涩的少年被困在棋局之中,薄唇抿起,神情专注认真,半点都不分神。
或许是她记起曾经,一时失了方寸,连棋痴沈降都察觉到她的目光,抬眸看过来,正巧与她视线交汇。
须臾片刻,目光流转。
是沈降先回了神。
他下巴抬抬,朝着对面示意。
“坐。”
三年未见的疏离与陌生感徒然袭来,打了梁意一个措手不及。
她再没这么清晰的感受着,时间足以消磨掉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全部了解。
就如同此刻,这一秒……
明明他还是他,但深邃的黑色眼眸挡在镜片之后,再也不是梁意曾经望去就移不开的少年模样了。
那之后的时间里,沈降都没在开口说过什么。他安安静静坐着,一心沉浸在棋局中,不管桌子对面摆弄的鲁班锁的人弄出多大动静,也没分出一个眼神。
而梁意也抛开了杂念,一门心思的想要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只是尽管做了不少心理准备,但她小瞧了这个鲁班锁的复杂程度,下午看的教程没有一个能帮的上忙。
端正坐着的姿势逐渐因为长时间毫无展开的进度变了模样,最后,钢铁般的意志也随着没有一点变化的木头疙瘩消耗殆尽。
别人都说鲁班锁这种榫卯结构的三维玩具易拆难装,怎么她连拆都拆不开啊。
棱形模样的木头块儿完全找不到下手的地方,壁面光滑,看得到缝隙,却摸不到任何能借力拆卸的点。
她看看鲁班锁,又看看对面执棋沉思的人,不知哪里又冲上一股不服输的劲头,低头重新换种方式摆弄起来。
有冲劲儿固然是好的,但不一定都有结果。
桌子被人轻叩,将梁意从鲁班锁的折磨中拉回现实,她仰头,看到单手摘下眼镜放在桌上站起身的沈降。
他模样疲惫,眼里泛着红血丝。
抬手随意的揉两下,嗓音也隐隐有些低哑。
“今天到此为止。”
“我找人送你回去。”
沈降的话没什么回转的余地,不多时梁意就坐上了回家的车。
沈宅的司机开车很稳,坐在舒适宽敞的后座,梁意却没什么困意。
车窗外的景色走马灯似地闪过,给她短暂喘息的时间。只是夜晚交通顺畅,喘息的时间转瞬即逝,她又要挂上假面,回到暂时栖身的家。
下车前,司机喊住她,通知般的转达。
“梁小姐,明天上午九点我来接你。”
“不用了,我自己……”她下意识的拒绝,却在看到司机为难的表情后改了口。“那……就麻烦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的,明天见,梁小姐。”
司机得了应允,笑容满面的同她告别,升上车窗。
梁意站在原地待了好一会,理理衣服,转身走进了小区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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