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图显示这边公交车站周围在修路，路况不好，所以陈生今天没开车，地铁公交换乘着过来的。没背包，什么也没拿，就裤兜里一个手机手上一个奖杯，颁奖典礼后马上过来了，青花奖奖杯精致小巧，旁人一看便知其中分量，路过个个对他竖起大拇指。
一会李凌见到他会不会像这些路人一样夸赞他？或许会，不过，陈生没忍住低声笑了一下，但是一定不会这样夸张，毕竟他是李凌。
那天他开口剖白不知“喜欢”为何意，那现在知道了吗？一会儿会告诉我吗？
三步并作两步，从走到小跑，耳边刮着阵阵秋风。
陈生到了。
空无一人，就连裁缝铺里的布料也消失不见，只剩大婶的集装箱小卖部。
……
人类的心理预防机制会下意识让大脑回避危险的想法。
陈生此刻没任由心绪纷乱，冷静中他原路折返到公交车站找到大婶的烤肠店，只有一个小姑娘坐在店铺门口打游戏。
“小朋友，你们店长呢？”陈生问。
“店长？”小女孩反应了一会，说：“我大姨啊，她老乱开店被拉去社区谈话了，你今天可能见不到她哦。”
陈生依旧很冷静，耐心地问她：“那你知道那边那个裁缝铺什么时候搬空的吗？有见到里面的人吗？有留意到一个瘦瘦的头发有点长的哥哥吗？”
小女孩被陈生的连连发问吓到，往后缩了一点，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道：“我，我不知道呀！不知道，我今天刚来这边。”
“好，没事的。”陈生朝她安慰地笑了一下，更像在劝解自己。
陈生重新走到从大路岔进去的水泥路路口，怎么也迈不开步子走过去，人生极少能感受到这种情绪——害怕。
幸好，这时有一个电话过来救了他——青花赛官方电话。
青花赛现场外。
明明颁奖典礼已经结束，媒体记者诡异地络绎不绝、人头涌动，漆黑中像极了吃人的血蚁却找不到目标。
直到看见陈生下车。
相机、闪光灯、麦克风终于找到这快靶，声音过于嘈杂以至于根本摘取不到丝毫有用的字眼，直到不知道哪个方向的年轻记者声嘶力竭，怒斥道：
“陈生！你抄袭别人！请问有什么说法吗？能给个解释吗！”
“陈生！颁奖典礼结束你匆忙离场，是不是在心虚？”
“陈选手！请你说两句，请你说两句！”
……
会议室内围着主办方、赞助方、评审团……陈生一个人坐在他们对面。
两个假人模特放在一旁，左边是陈生的获奖作品，结香花纹作金从纽扣飘到止口，用材精妙使其纹路似有若无，不会喧宾夺主。
一眼绝伦。
相比之下右边的国风黑金西装，过于沉实，中规中矩没有什么亮点。
但是，两件衣服都用了一模一样的花纹和绣艺。
下一秒，王会长推门而进，身后跟着王晓真，此时此刻此等配置太过熟悉。
“没有抄袭。”陈生言简意赅。
一个天，一个地。
一件羽毛，一坨X。
任谁都能看出来谁有真功夫，抄袭也是次抄优，怎么有逮着差生借鉴的道理？评审团知道知道这个理，可规则摆在面前，赛事现场外不知道有多少媒体“嗷嗷待哺”，无论是谁抄谁，总要有个交代。
“陈选手，这。”评审团首席开口了，为难道：“我是相信你的，只是我的确要给观众朋友一个交代。所以如果你能拿出手稿证明自己是原创，我马上召开澄清发布会。”这老头很赏识陈生，本有将其纳入门下的主意，谁知出了这么个乌龙。
陈生向他点头致谢，却并未直接回答他的话，转而面向王晓真，戏谑道：
“王晓真，你要是肯将这些手段和功夫放一半在服装设计上，也不会做出这样丑的东西。”
王晓真不怒反笑，一段时间不见变得格外油嘴滑舌、拿腔拿调：“我的确没有陈选手这么厉害，可……”王晓真说到这里，视线却落在首席官身上，半质疑半威逼：“这个圈子底线就是原创吧？”
贼喊捉贼。
季明也赶到了，手上空空如也。
陈生先前将手稿设计这些重要物品都锁进了小盒子里，刚才来的路上已致电季明帮忙拿过来。
季明对陈生摇摇头，这么一看盒子不见了。
“各位评审老师，我担保我的学生所有参赛作品绝对原创，我在工作室看着他从手稿画起，然后取材、做衣。抄袭这样的事，他不会做也不屑于做！”
季明豁出去了，他清楚知道在青花赛事上栽跟头有多惨，也明白外面媒体犹如虎豹豺狼。设计师这个身份是靠名声吃饭的，如果招牌被砸了，后路就断了。
陈生站起来，走到季明旁边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坏掉的监控，有翻找痕迹的桌柜，现在盒子也不见了。
始作俑者是谁一眼便知，季明肠子悔青了，没想到还人家人情，最后让王晓真这种人进了工作室。
“我的手稿去哪里了没有人比你更清楚。”陈生说：“你说我抄袭，你的证据呢？”
陈生很聪明，他知道王晓真打不开那个盒子，没有落入自证陷阱。
可他王晓真他要的就是鱼死网破共沉沦。
“我没有证据。”
“你没有证据就是造谣。”
“那你也无法证明你是清白的。”王晓真胜券在握。
这时又有一人推门而入，是王会长秘书，进来侧耳低声说了些什么，王会长脸色阴沉。
王晓真也听见了，低声呵斥：“那快拦着呀！把车开走！”
陈生动作更快，三两步迈出会议室。
盒子绝对在车上。
门口已经水泄不通，安保人员被挤到墙角，混乱中有辆车想往大门方向开走，奈何被几个记者扒拉着车窗车门，动弹不得。
现在这种情况，陈生作为靶子，一旦一脚踩出去，铁定不成人形。
季明反应也快，架住陈生双手，怒喝道：“陈生！你给我回来！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陈生已经看到了盒子，就在车上！
“老师！”
季明顺着陈生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是那个装着设计稿的盒子。
陈生不是一个轻易失控的人，季明知道，门外狼潮，季明心一狠，倾力将陈生推回去。
“看住他！”
话落，闯进了人群。
“这是谁啊？”
“怎么有点眼熟！”
“他是陈生老师！”
“……！”
一把火点燃枯草。
车辆近在咫尺，越来越多只手和脚在挤压自己，季明愈发觉得呼吸困难。
陈生眼眶通红，嘶吼道：“老师——！”
——
客厅里。
抄袭的事情没解决，评审团给了三天时间要求双方给出证据，否则永远失去青花赛比赛资格，对于他们而言，这也意味着时尚圈垒起了大半高墙。
陈父陈母、舅舅都在，包括评审团首席官连带几个紧急公关，轮着出主意，现在唯一一个好消息可能在于，必定有记者拍到了车上那个盒子，难就难在怎么找。
“还有一个办法，发个悬赏通告，在各大媒体上发，一来表态，二来有曝光度，成功率高。”陈父脸色阴沉。
“不过。”从进门开始一言不发的舅舅出声了：“既然绣花是你朋友送给你的，手稿也是他画的，为什么不找到你朋友，大家现场重画一遍，说真谁假不一眼就知吗？”
陈生一愣，站起来，接了杯水。
“走了。”
陈母走到儿子旁边挽着他的手，担忧道：“能不能……让你这朋友回来？现在事情闹这么大，如果他不站出来帮你澄清，你以后的职业生涯怎么办？”
陈生想起来回家的路上看见电线杆上密密麻麻一排麻雀，忽然视线里全是麻雀，麻雀越来越多，多到视野里挤满黑色。
舅舅扫了陈生一眼，不作声。
“那，你这朋友会不会是跟他们那边站在一边的？当然我只是猜测，会不会一份设计给两个人？”
“不可能。”
首席官解释道：“陈生，你舅舅没有恶意，他说的只是猜测之一。要是悬赏令一旦通过媒体途径发出去，到时候各种阴谋论你拦都拦不住。”
陈生指尖一颤，麻雀好像全站在他身上，让他手腕有些失力。陈生放下水杯，看向首席官。
“舆论的威力，我想你也尝到了。任谁淌进这浑水都再难抽身。”
首席官摊摊手。
门铃响了，门一开，是一男一女记者，夫妻。
“我的天费了好大劲终于进来了！”男人吁了口气。
女人言行干脆利落，径直从兜里掏出几张照片往里递过去，说：“照片照片照片照片！昨晚拍到的，那车上的人个个做贼心虚的模样，我就想这场乌龙是不是有人被冤枉了？”一个耿直爽快的女人。
陈母闻言快步走过去，拿起来一看，果然是那个盒子的照片！
陈父当即打开通讯录，准备下一步工作，然后陈生开口了，他说：“算了。”
人流逐渐散去，陈生杵在客厅里，光圈越来越小。
大门关上了，麻雀被关在外面。
短短几天内几乎失去了所有。
窗外秋叶飘零，草木稀疏，19个秋天过去，没有哪一个像这样沉寂。
回忆篇到此结束，不另开独立章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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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回忆篇·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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