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眼泪顺着桃娘眼角滑落,宋今禾取了参片塞进她嘴里,她慢慢含住,对宋今禾慢慢点了点头。
顾宴清和郑大夫已经商量好了诊治方法,又叫了稳婆出去问了详情,便准备由郑大夫进来施针;顾宴清太年轻,不比郑大夫因为年纪大,终究忌讳要小一些。
只是赵大郎仍旧固执己见,凭借一身蛮力推开江清舟,其他人见他执意如此,也不愿跟他结仇,毕竟都是住在一条巷子里的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
邻居们便打了退堂鼓,无人相帮,宋今禾几人再想制住赵大郎便难了,桃娘这边更是等不起。
赵大郎执意不愿让男大夫入内,几番周旋,最后由宋今禾和稳婆在内,顾宴清和郑大夫站在院内隔窗问诊。
稳婆按照大夫的吩咐在身旁慢慢抚触桃娘的肚子试图调整胎位,宋今禾解开桃娘的衣服,打开针囊,有些迟疑。这是她第一次施针,而且她连穴位都没记全,但是看了看桃娘高耸的肚子,只能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取出银针。
顾宴清也知道宋今禾对这些并不擅长,并不安慰她,只是和郑大夫站在窗外,一声一声告诉宋今禾,穴位在哪里,怎么找,扎下去的深度如何。
宋今禾屏住呼吸,一个一个找出穴位,斟酌着将银针扎下去,一开始还手忙脚乱,后来听着他的声音慢慢静下心来。
宋今禾很忐忑,她从来没有做过这些,也不知道扎下去的针对不对,只是看着桃娘,不敢面露分毫,如果自己露怯,桃娘就更没信心了。
不要小看病人的求生欲,若是信念强,有时候一念之间也能救命。
稳婆到底经验老道,看她这样子猜到几分,只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在一旁帮着鼓励桃娘用力。
有妇人将熬好的汤药端进来,宋今禾扶起桃娘喂她喝下,又塞了一颗药丸让她咽下。
桃娘看她们神情笃定,觉得吃下去的药好像起了效果,力气也回来了一点,门外院子里陶大娘的哭泣声格外清晰,含泪深吸一口气,拼尽全力喊了一声:“娘”。
然后就感觉到身下热流汹涌,有什么东西滑出身体,整个人一瞬间轻松下来。
稳婆惊喜的叫道:“出来了,孩子出来了!”说罢剪断脐带将孩子抱起来,惊喜对外面喊道:“生了,生了,桃娘生了个小子。”
桃娘已经脱力昏了过去,宋今禾摸了摸她的脉搏和脖子,确认人没事后才瘫软在地。
稳婆拍打了几下,等孩子哭出声来,又抱着孩子去洗澡裹上襁褓,这才抱着孩子出门道喜。
深秋的天,宋今禾却满头大汗,也顾不上擦,只心有余悸的看着桃娘,给她擦拭身上的污渍,待收拾完后才惊觉自己浑身湿透。
院子里开始响起惊喜的欢呼,顾宴清和郑大夫也都松了一口气;陶大娘从地上爬起来听着里面的声音喜极而泣;邻居们开始围着赵大郎道喜。
孩子还小不能见风,只在外面待了一会就被送回房内,宋今禾给桃娘盖上被子,叫了顾宴清进来诊脉。
屋子里一股血腥味,好在大夫们早就习惯了,知道桃娘没有大碍后,陶大娘才算是彻底放下心来。
赵大郎家是一进的院子,住的并不宽裕,里里外外都站着不少人,几人不好久留,开了药方后就提出告辞,陶大娘将几人送出门外,又掏出几个红封塞过来:“我送大夫去巷口吧,今日多亏几位大夫,不然……”不待说完,已然哽咽,眼泪又流了下来,旋即又抹干眼泪笑道:“桃娘平安,几位大夫便是我陶家的救命恩人,这是给几位的医资。”
几人并不推辞,接过红封后收进袖中,顾宴清客气道谢:“陶大娘,不必这么客气,你女儿没事,好好坐月子休养就行了。”
陶大娘恭敬应下,将几人送上车后,这才跟看热闹的邻居报喜,赵家巷一时之间又热闹起来。
宋今禾从产房出来后便一直脸色不好,总觉得产房里的那股子血腥味还萦绕在鼻间。顾宴清看她面白如纸,等上了马车后,轻声安慰:“你这是第一次见血太多,一时有些不习惯,回去歇息一下缓缓就好了。”
宋今禾点点头,没有告诉他自己穿来之前其实是医学生,只不过是还没毕业而已,论见血,自己做实验的时候也没少杀生,血腥气味更是没少闻。只是像今天这样不舒服也就只有当年第一次做实验时才有过,按理说实在不应该这样才对,难道是因为刚才在室内不透气?
她只能将原因归于此类,毕竟生产的血腥气味会浓郁些,但是在自己能接受的范围内。
郑大夫知道她是第一次接生,倒是夸奖了几句:“我们宁安堂只有三个药童,若论镇定,怕是还比不上你。如今除了稳婆,可没有小娘子敢做这些了,我看你找穴位也准得很,莫不是以前学过医?”
宋今禾沉吟一下,不知道如何作答,她怕言多必失,毕竟顾家对外的说辞也是她家中生了变故前来借住。这些天也没人打听自己的来历,这些具体的细节还没来得及对口供呢,她只能微微侧头看向顾宴清。
顾宴清敛眸,眼中看不清是什么情绪,说道:“宋大夫说起来算是我表妹,她是我母亲的远房侄女,家里是书香门第,只是前些日子遭了难,我母亲想着她孤身一人没人照看,便接她过来住些日子,也将养下身体。”
宋今禾这才点点头,顺着顾宴清的话往下接茬,笑道:“我读书不多,识字的时候看家里有几本医术,有些感兴趣便读了几遍,略微记住了一点儿,只是没有先生教,现在来了庆安,表哥又刚好开的医馆,我便过来学一点,以后也能自己调理身体。”
郑大夫摸着花白的胡须,点点头,很是赞同:“也是,自己学点医术,日后有个头疼脑热的也不用求医问诊,倒是方便。”
几人回到宁安堂,宋今禾在门前下了车,一直萦绕在胸口处的恶心感并未消减多少,抬起衣袖放到鼻子下闻了闻,总觉得那股血腥味好像越来越浓,可惜只能等到晚上回去才可以换衣裳了。
医馆后院有休息室,宋今禾形容散乱,便先去洗漱,留在前厅的江清舟和几个药童形容今天情势的凶险以及赵大郎的脑袋多么似榆木。
下午剩余的小半天,宋今禾脸色还是没有好转,顾宴清觉得她应该受了惊吓,但看她不愿说也佯装不知,只是没再给她指派活计,任由她在后院歇息。
晚间医馆打烊后,嘱咐留守在医馆的药童几句,三人乘车回府,宋今禾的脸色总算好上许多,却依旧苍白,看上去一副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庆安县衙的事情不少,顾大人和顾宴明经常忙于公务到很晚才回来;有时候太忙更是干脆歇在衙门里。每日一起用饭的只有顾夫人几个,如今多了一个宋今禾,倒是更热闹几分。
深秋时节,暮色来的早,三人到家时,饭菜早已备好,劳累大半天,宋今禾却没什么胃口,她如今只想休息,疲惫道:“晚饭我就不用了,我想先回去休息。”
顾宴清有些放心不下,劝说道:“还是留下吧,即便不用饭,喝口汤也是可以的,也能暖暖胃,你就这样休息,半夜醒过来会饿,到时候再用宵夜不利于养身。”
盛情难却,宋今禾也不想半夜再让厨房煮东西搅扰厨子,便点头应下来。
因为天冷的缘故,顾家用餐挪到了大厅西侧的次厅里,门窗紧闭,还烧了一个炭盆,掀开帘子一进门就闻到一股饭菜香味,桌上更是摆放了七八个菜式,有荤有素还有必不可少的养生汤,色香味俱全。
顾家的厨子厨艺极好,宋今禾来这一个多月,已经尝到了不少美味的饭菜,她净手时扫了一眼桌上,今天晚上的菜里便有她喜欢的排骨和猪肚汤。
顾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顾夫人也不拘着孩子,顾意初边吃边缠着二哥说话;江清舟还是半大少年,也吃得津津有味;只有宋今禾没胃口,盛了碗汤用勺子慢慢舀着往嘴里送,边喝边听几人闲聊,偶尔也插上几句。
她一顿饭几乎没动筷子,碗里的汤也喝得很慢,倒是让顾夫人有些担心:“阿禾没事吧,是生病了吗,怎么不让清儿给你看看?”
宋今禾笑着摇摇头:“伯母,不用了,我今日跟着二少爷去给人接生,那房间门窗关得太严实了,不透气,味道有些难闻,我一时有些不习惯,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顾夫人这才放下心来,她自己也生了三个孩子,知道产房的血腥味如何,宋今禾是第一次闻,会这样倒是不奇怪了。
只是一碗汤还没见底,不知怎么,宋今禾觉得往常喝惯了的汤突然间有一股腥味,强自忍了忍,却终究没把那股恶心味儿压下去,顾不得失礼,连忙起身奔向屋角的痰盂,一下子吐了出来。
其余四人被她动作惊住,一时噤声,客厅里就只剩下宋今禾呕吐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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