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现在想来,孩童时期无疑是我最快乐的一段时光,至少对当时的我来说是这样。可能是因为少年不识愁滋味吧,当时的我什么也不懂,不懂父亲为什么总是酗酒,不懂母亲为何总对着我叹气,不懂生活,更不懂苦难。

我只知道每天的阳光照在身上很暖,小黄狗的叫声很可爱,邻居家门前种的月季花很香,大院里其他孩子的笑声很大。这些事情足以把我的生活填满,我窥探着属于别人的人世间,假装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员,没心没肺地独自快乐着。说来心酸,就连这些,也都是后来的我渴望而不可求的。

什么时候长大的呢?或者说我是什么时候被逼着认清现实,无法再自欺欺人的呢?

可能是那天。

争吵声和哭泣声又一次在逼仄的房间里爆发,我轻车熟路地躲在卧室的门后面,瞪大眼睛,茫然地看着眼前循环发生的一切,像是一个被写好了既定程序的机器人,只偶尔轻轻地眨下发酸的眼睛。

真奇怪,一门之隔,却天差地别。

门外面是父母上演的闹剧,好像有飞机大炮在不停地轰炸,伴随着血与泪。而门里面是我上演的哑剧,一片死寂,像被轰炸过后的废墟。

类似的情景我真的已经旁观很多次了,结局都大差不差——父亲没力气再打骂,继续喝酒然后醉到不省人事,母亲披头散发,眼眶通红,蜷缩在客厅中离沙发最远的角落里发抖。

嗯,目前为止,一切都一样,一样的让我不解,让我厌恶,让我想再一次冲出去砸了他们的戏台。

但我不能,也不敢。因为反抗只会换来父亲施加在我和母亲身上更加肆无忌惮丧心病狂的拳打脚踢。在这个家里,啊,或许不能称之为家,自从父亲生意失败欠了一屁股债并且脾气更坏了以来,那根本就是人间炼狱。我和母亲在家里是不配拥有话语权的,我们必须尽职尽责地扮演一个哑巴。

我做的很好,可惜小黄狗总也忍不住叫声。我很理解,毕竟小黄狗是我从外面捡回来的,它不属于这里。起初我总是提心吊胆,担心它的叫声会惹怒父亲,担心它会挨打,可后来我连担心的权力都没有了。

它死了,在一个雨天的夜里。大概是因为沉闷的雷声惊醒了它,它的狂吠又吵醒了父亲。

小黄狗是被父亲捉住扔到了大院里的人们堆废品的角落里,用木棍打死的。

我听到了没能被巨大雷声掩盖的惨叫,看到了雨水也无法冲刷干净的鲜血,但我除了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什么也做不了。怯懦的我无法对抗嗜血的魔鬼。

我想我不只是个哑巴,还该是个聋子、瞎子吧。

可我都不是。

那一霎,我第一次感受到了巨大的泼天悔恨,大概比那天的雨还大吧。我后悔了,我不应该因为害怕孤独就把小黄狗也拉下地狱,我明明知道当时的自己还没有能力对抗恶魔。

它或许原本可以遇到更好的主人,可以在阳光下自由自在地奔跑,可以随心所欲地汪汪叫,总之不会早早地死在那个雷雨天。

##

“俗话说:‘雷雨发庄稼。’庄稼发没发我不知道,但那天确实有些别的东西发了芽......你猜猜是什么?”谢行泽满脸坏笑地问林随舟。

林随舟沉默不语,谢行泽自讨没趣,只好接着往下回忆。

那天出现了新的剧情,我有点惊喜,又有点害怕,我想我可能在隐秘的期待着什么。

母亲抬起了头,用红肿的眼睛看向了门后同样躲在阴暗角落里的我,颤抖着,向我伸出了手。当时的我以为她是想牵着我,带我一起脱离苦海,后来我才明白,那时的她终于决定要放弃我了。

可能也不对,她决定抛弃的是这段悲惨的人生。她应当也是想过要拯救我的,不然她早该在人渣丈夫第一次家暴时就独自离开。她能默默地忍受一次又一次的伤害,除了靠回忆那些或许只剩她自己还记得的虚无缥缈的“总角之宴,言笑晏晏”外,最大的原因就是舍不得我吧。所以我从未怨恨过我的母亲,她也只是一个柔弱的苦命女人。

我唯一能埋怨的大概只有那束经常在书本上出现而我从未在生活中看到过的所谓的“救赎的光”吧,质问那束光为什么那么微弱呢,根本照不到我身上啊。

至于父亲嘛,我对他没有怨,只有恨。

我小心翼翼地绕过了沙发,走向母亲,握住她的手,拇指轻轻地抹去她伤口处溢出的血。

母亲带我出门去吃了炸鸡汉堡。那是我第一次吃这种东西,应该是很美味的吧,毕竟那么贵,但我也确实味同嚼蜡。我一直在看微笑着的母亲,那笑容像是冬日里的阳光,没有一丝温度。她不开心。于是我把汉堡掰了一大半给她。

吃吧,吃了好东西就不会那么难过了吧。

但母亲并没有接过我递给她的汉堡,反而用满是淤青的手臂抱住了我,很紧很紧。她温热的眼泪淌到我的嘴角时已经凉透了,我伸出舌尖舔了舔,很咸。

原来我的味觉没有失灵啊。

“妈妈,以后不要哭了,眼睛会疼的。”我对她说。

“嗯......妈妈答应你。”母亲把我抱的更紧了,她很用力地颤抖着点了点头,“那阿泽也要答应妈妈,一定要平安健康的长大,好不好?”

“......好。”

我一个人回到家里时父亲还没醒。奇怪,往常这个时候他应该咋呼着母亲去做饭的。也好,我想,挨打能推迟啦。不过其实那时的我已经不怕魔鬼了,立刻上战场也不会有分毫犹豫。反正母亲不在,我可以毫无顾忌地反抗了,哪怕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我踹了魔鬼一脚,没醒。他抱着酒瓶子蜷缩在沙发上,另一只手里还夹着一支烟蒂。

啊,真讨厌,沙发又被他烧出一个洞,破破烂烂的,像这个家。

“再等等,再等等啊,”我强忍着再多踹魔鬼几脚的冲动告诉自己,“等妈妈走得足够远了,我们就都能开心了吧。”我转身面向窗外,夕阳的余晖打在窗子上,可惜,屋里仍然很黑,那点儿落日残光照不出我的表情。

不过,太阳要下山了,也算是一件好事吧。

##

“哈,你知道吗,其实我当时大概是没有表情的,毕竟面无表情是我的常态嘛!啊!所以太阳神佛才不愿渡我吗?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谢行泽双手掩面笑了好一会儿,末了又笑累了似的蹲在墙角,喃喃道:“哼,小气鬼。”

林随舟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很随意地靠墙站着,但他投向谢行泽的目光却十分专注,似乎还有点儿沉重。

“你现在的样子和面无表情可一点关系都没有。”林随舟等谢行泽完全平复后才缓缓地说。

“啊......”谢行泽不置可否。

“后来呢?”林随舟紧盯着谢行泽的脸,仿佛想通过对面人的表情变化找出些什么端倪。

可谢行泽没有立即回答,他抬起头同林随舟对视,深潭似的眼眸里渐渐有了涟漪。他向着林随舟的方向伸出手,“腿麻了,拉我一把。”

林随舟顿了两秒,无意识地眨了下眼,然后伸出了手。

暖流顺着他们交握的手从一方传给了另一方,好像,比今天的阳光还要暖和一些...

“后来嘛......”天台上起了风,刮得谢行泽那略长的刘海遮住了他那双好看的眼睛,所以林随舟只能看到他微微上扬的嘴角,却无法判断那笑意是否有直达眼底。

鬼使神差地,林随舟想伸出另一只手拨开那碍人的头发。可他还未抬起,谢行泽就先一步挣开了他们一直相握的手,且顺势往后退了一步。

谢行泽把双手背在后面,边慢慢地倒退着往楼梯口走,边继续刚才没讲完的话:“快上课了啊好学生,后来的事情明天再说吧。拜!”说完就一溜烟的跑了。

风更大了些,不一会儿,太阳也不见了踪影,天空中只剩下乌云在肆意嚣张,天台上也只剩下林随舟在风中凌乱。

林随舟望着谢行泽远去的背影,沉沉地吐出一口气。

“为什么胸口还这么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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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清泆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