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风景一点点进入视线，因着冬日太阳被乌云遮挡，天色阴沉沉的。
秦河目光不错地看着窗外，旧旧的街巷，色彩缤纷的商铺招牌，川流不息的车流，一幕幕往事席卷而来，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这次他们直接来到秦河住的地方，小镇的尽头。
秦河踏在夯实的黄土上，有些恍惚的看着面前的老房子。
“家主您注意脚下。”
封景逸昂贵的皮鞋踩在不太平整的水泥路上，一下车他便皱了皱眉，从怀里掏出手帕捂住鼻子，秦河吸了吸鼻子，明白了，是制造厂染料的味道，虽然距离有些远，但还是能隐隐约约闻到。
“哥，很难……”
“哎呦，你这臭小子终于舍得回来了。”刘大姨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扯住秦河的胳膊。
“去寻亲那么久，找到了吗？”她这时才注意到秦河身边的几个人，其中一个长得俊俏，气质不凡的年轻人吸引了她的注意。
“是他们吗？”
秦河：“是的姨，我找到了家人了。”
当时秦河走得匆忙，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回家的第二天刘大姨便打电话问他去哪里了，怎么一声不吭就不见了，害得她担心。
她絮絮叨叨的关心，让秦河心里暖暖的，他说他找到了亲人的消息，出来确认真伪，走得匆忙，没来得及说，他对其他人也是同样的说辞。
刘大姨猛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哎呦，这是好事啊！”
“不过……”刘大姨突然想到什么，看了看跟着秦河的人，她皱起眉，把秦河拉远了一些，压低声音道：“你奶奶不是说不让你找吗？”
秦河怔了快，回头看了一眼封景逸，还没有回答，刘大姨又凑近了一些，悄悄道：“他们身份不简单吧。”
何止是不简单，简直是不同凡响，刘大姨看出他的犹豫，追问道：“你跟姨说实话。”
知道瞒不过她，秦河只能点点头，隐去了一部分：“不是普通人家，家里开着公司。”
刘大姨又看了看封景逸，“是他们找的你吧？”
不愧是您，秦河又点点头，“嗯，我们做过亲子鉴定了，是真的。”
刘大姨放心了些，道：“自从你奶奶走后，就剩你孤零零一个，现在找到家人，终归是好事。”
这时有居民从旁经过，发现了秦河，便上前询问，此时是中午，大家都吃饱饭出来溜弯，见秦河家门口堵着人，便好奇得过来看看，不知不觉间人越来越多。
“秦河你找到亲生父母了？他们是做什么的？”
“你哥哥看起来好有钱啊。”
“你哥哥真帅啊。”
“你哥哥讨老婆没有？”
“……”
秦河一一回答了他们的问题，却总是被人声淹没，实实在在感受了一把乡亲们的热情，有些招架不住，看着不知何时站在他身边的封景逸，觉得他哥可能会冷脸走人，然后让阿顺来清场。
谁知道封景逸不按常理出牌，没有不耐烦，甚至笑了，漆黑的凤眸好似盈了一汪温水，上扬的嘴角着实迷人，长身玉立的往那儿一站就让人头脑不清醒，是好说话的样子，比起他来，不慌不乱，能回答的都回答了。
秦河伸出双手，道：“我知道大家有很多问题，今天晚上我会在家里摆宴席，大家都可以来，有什么问题我都会回答大家。”
乡亲们说着好好好，各自散了。
秦河挂着笑容的脸也散了，忙拉着封景逸回家。
差不多两个月没有回来，家里就落了一层薄灰，秦河把封景逸拉到屋里，用毛巾反复擦了好几遍沙发才让人坐下，又从柜子里翻出纸杯给人到了刚烧开的热水，怕纸杯被热水烫坏，还多加了两个。
“哥，小心烫。”秦河把水递给他，封景逸伸手接过，抿了一口，确实烫，抬头见秦河呆呆地看着他。
“发什么呆，不是要请客吗？”封景逸看了看腕表，道：“五点吃饭，你还有四个小时的时间准备。”
秦河拍了一下脑袋，站起来，“那哥你……”
“忙你的，我等会儿随便转转。”
“好。”
封景逸看着他跑出去，眼神示意其他人跟上帮忙。
房子是砖瓦结构，有些年头了，两室一厅的格局，厨房在外面是单独的一间，墙上的白漆看起来还很新，应该是刚粉刷不久的，房子不大，但是收拾的很干净，东西也摆放的很整齐。
封景逸站起来，走到院子里，一眼望去是平整开阔的土地，地里还有稻杆，他又抿了一口热水，来的不是时候。
秦河借来了大锅和碗筷，大锅在门口摆了一排，锅里热气腾腾，黑衣人穿着便装加入了做饭的队伍。
大家听说秦河要摆宴席，认识的人不认识的人都来凑热，秦家门口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乌泱泱的人群有几百米长，而且还在增加，桌子已经全部坐满，附近的几户人家自觉搬出了所有的桌椅碗筷。
黑衣人端着菜盘穿梭在人群里，灵活的像一条鱼，呲溜一下滑过，碰不到任何人。
封景逸靠在房柱前，眼看人越来越多，觉得自己的弟弟真是缺心眼，都不知道有跟屁虫混进来了。
他对阿顺招招手，阿顺把手里的菜刀放下，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先生。”
封景逸：“秦河的菜不够了，你去街上再买一点，记得要干净的，不然看了糟心。”
阿顺不动声色的回头看了一眼人群，待看到带着草帽的几个人时，目光一凛，恭敬道：“是，先生。”
秦河正要把碗摆在桌上，手突然滑了一下，眼看碗就要摔了，视线里突然闯入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那只手稳稳接过了菜碗，秦河愣了一下。
“继续。”
秦河回过神来，差点不会说话了：“哥，你不用……”
封景逸不耐烦打断道：“啰嗦。”
秦河被他脸上的表情唬住，一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惯性的把菜勺在碗里，然后抬过去放好。
阿顺回来了，他带着十多个人摆上几十套桌椅碗筷，顺便也把菜上齐了，还没有上桌的人哗啦一下涌进。
多亏阿顺，现在已经没有人站着了。
秦河吐出口气，用手抹了一下眼睛上的汗水，发现擦不完，干脆拉起衣角来擦，封景逸拿着湿纸巾的手滞了一下，犹豫着要不要收回，秦河已经看到了，他接过湿纸巾又擦了一遍脸，笑的忠厚又善良。
“谢谢哥。”
屋前留着一桌，秦河见封景逸坐下才坐在他旁边，封景逸朝阿顺几个便装黑衣人点点头，黑衣人也落座了。
秦河一边吃，一边锁定目标，他匆匆扒了几口饭，倒了一碗酒，走到老村长和几个村干部那一桌。
“老村长，谢谢您一直以来对秦河的照顾，秦河敬您一杯。”
秦河奶奶上了年纪身体弱，家里还有一个光吃没力的奶娃，时常饥一顿饱一顿，老村长给他俩申请了补助金，虽然不多，但是足够支撑他俩的生活，一直到秦河出来打工。
后来日子宽裕了，补助金才撤掉。
这份恩情，秦河永远不会忘。
老村长笑着承下了，几个干部是看着秦河长大的，知道他们的情况，想起相依为命的两人不禁生出一种感慨来。
刘大姨今天帮忙不少，秦河是第一次办超过百桌以上的酒席，上次忙的晕头转向还是在秦奶奶去世的时候，虽然封景逸带了黑衣人过来，也还是够呛。
刘大姨招呼了一群姐妹，有她们帮衬着，倒也让秦河能喘上气。
秦河十分感谢这位人美心善的老人，都不知道用什么语言表达了。
刘大姨却笑的豪爽，“客气什么呀，你找到亲人我们替你高兴，以后啊，你就不是孤单一个了。”
“哎，我这新知道了几个顶好的姑娘，刚好你哥俩都没有女朋友，电话我要到了，你们找机会认识一下……”
秦河保持着笑脸去另外一桌了。
秦河挨个敬了过去，等他走完一圈回来脸都红透了，眼睛闪闪发亮，笑着坐在他哥旁边。
封景逸抱着手靠在房柱上，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喧闹，这对他来说何尝不是一种新奇。
普通人的喜怒哀乐如此真实的扑到他的面前。
远处有几个姑娘，举着手机不知道在拍什么，嘻嘻哈哈笑作一团。
好多人来找秦河，秦河到后面直接断片了，什么时候结束也不知道，谁把他弄上床也不知道。
乱糟糟的睡了半夜，梦里故事挺多，等醒来又一个都想不起，不过梦里有一股非常熟悉的气息，不至于让秦河陷在梦里无法自拔。
这个特殊的味道从有记忆那天起就伴随着他，只要闻到就能无比安心，淡淡的草香混合着阳光特有的香气，那种泌入心脾的味道让他无法忘怀。
秦河在床上呆了好一会才去洗漱。
便装黑衣人们正在收拾昨晚留下的狼藉。
早晨的空气干净清爽，远处连绵的青山笼罩着迷迷蒙蒙的白雾，浓淡相宜，似水墨画一般。
秦河把自己收拾妥当，他们也打扫干净了。
秦河转回屋内，在左边的贡桌上拿起三根香点燃，神情恭敬的对着遗像拜了拜，然后认认真真的看着遗像。
封景逸把早餐摆在门口的桌上，朝内堂望去，昏黄灯光下立着一个沉默的背影，有些萧条的样子，不知道他站了多久。
秦河感觉右边的手臂擦到了什么东西，转头发现封景逸正在拿香，秦河有些猝不及防，连忙掏出打火机给他打火。
封景逸没有嫌弃的意思，他拜了三拜，把香插进香炉。
画像里的人眉目温和，脸上从容的微笑连苦难也蚀啄不了，是一个坚韧又温柔的人。
秦忆在老年时捡到奄奄一息的秦河，把他抚养成人，不至于让封家后继无人。
“谢谢您。”
秦河被眼前的一幕惊到，对他哥的认知又刷新了。
封景逸的涵养是出了名的，外人对他的评价不乏谦逊有礼，温润如玉，青年才俊等等。
对家看不惯他，说他假惺惺是笑面虎，看着人畜无害，实则下手果断狠辣不留情面。
封景逸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觉得他弟有点呆。
唔，培训再加一项集中注意力的项目。
秦河收起秦奶奶的遗像和骨灰盒，比较重要的东西一并收拾完了，带不走的能用的，也让人搬走了。
本来就没有多少东西，现在更是家徒四壁。
秦河回头深深地望了一眼，好像要把它们重重地刻在心里。
刘大姨握着他的手，眼睛微红，“你要常回来看姨，姨还在呢。”
老村长：“是啊，房子我们不动，给你留着。”
秦河轻松不起来，“嗯。”
封景逸：“肯定的，我们会常回来的。”
秦河把兜里揣着的银行卡递给老村长，道：“村长，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不多，把它捐给学校吧。”
老村长有些欣慰地笑了，他点了点头。
车子缓缓行过小镇，秦河望着熟悉的景色退去，直到上高速才依依不舍的收回目光。
“舍不得？”
封景逸闭着眼睛问。
秦河第一次没有接他的话。
封景逸也没恼。
秦河摸了摸怀里的盒子，双眼有些失神。
“哥，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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