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青坡村，路边多了许多支起来的小摊子，红色的遮阳伞下是摇着蒲扇的果农，他们躲着炽热的太阳，用希冀的眼神看着来往的车辆。
见路边就有的卖，杨立飞也就不舍近求远了，随便找了个摊子停下车。
“老板，这杨梅怎么卖呀？”
捏住刹车，他缓缓停下，拔出钥匙，只自己下了车，蹲在摊前，挑挑拣拣，留下三轮车后斗上一孩两狗好奇地趴着车沿看他的背影。
“这些大个的十一块一斤，包甜，小哥你可以拿几个尝尝。”皮肤黝黑，脸上满是岁月沟壑的老大爷堆起笑容，捡了四五个个头饱满的杨梅塞到了杨立飞手上。
“哎哎，谢谢老板。”杨立飞忙不迭接过，看着他的期盼的眼神，不免心软：“那你帮我秤个两斤吧。”
尽管并不需要这两斤杨梅，但杨立飞觉得如果自己不买的话，心里泛滥的情绪会回荡许久，倒不如顺了心，大不了买回去做盐渍杨梅呗。
见有生意来，大爷脸上的笑容真切了许多，“好嘞。”
趁着他弯腰装袋的工夫，杨立飞指了指角落里的小个杨梅，“老板，这些怎么卖？”
“哦，这些呀，你要的话，我七块一斤给你，不过这些小杨梅很酸的哦。”
杨立飞不以为意，随手捡了个小杨梅，也懒得擦，直接扔进了嘴里。
牙齿交合，果皮被咬破，汁水迸出，酸意瞬间弥漫口腔，他忍不住皱起脸，打了个激灵。
“呐，我都说很酸的了。”
杨立飞将核吐出，喉结上下翻动，摆了摆手，哑声道：“老板，这些小杨梅，给我称五十斤吧。”
“五，五，五十斤？”大爷惊得有些口吃，但这也不怪他，谁家买水果上来就是五十斤的，批发呀。
可回过神来后，大爷摇了摇头，管他是干嘛的，有钱不赚是傻子，“那你等等啊，我这没那么多了，也就剩个十斤左右，我去问问其他摊的。”
说完，他就噌噌噌地跑远了，那模样，生怕杨立飞反悔似的。
而不远处的那些摊主听清了老大爷的来意后，一个个也都露出了同款的震惊表情，他们看杨立飞的眼神充满了不解。不过，还是那个道理，有钱不赚是傻子，所以东家凑凑，西家凑凑，很快就凑够了五十斤。
“小哥，你看一下哈，五十斤，足称了。”大爷去皮后将杨梅倒入泡沫箱里，待显示屏显示最终的数字，他点了点电子屏幕，示意杨立飞确认。
“好，怎么支付？”杨立飞点了点头，问道。
“看小哥你吧，扫码或者现金都行。”
见对方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杨立飞直接掏出了钱包，明说：“我这边有现金，大爷你看你怎么能收到钱？”
这时，老大爷才听明白为什么之前杨立飞会这么问，他笑着摆了摆手，“哎哟，这事。小哥，多谢你的好意，不过，这二维码是老头子自己的，不是什么儿子儿媳女儿女婿的，你放心吧。”
“哦哦，那就好。因为我之前买东西的时候有碰到过类似的情形，所以对于年纪比较大的摊主，我一般都会问一问，你不嫌我多此一举就好。”搞清楚情况后，杨立飞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哪里，小哥你是心肠好，为人善良。”大爷不赞成地皱起了眉。
对此，杨立飞笑了笑，“不过老板你挺时髦的呀，居然能接受移动支付。”
“可不，老头子我只是岁数上去了，心又不老。”大爷自豪地拍了拍胸口。
“这心态，厉害。”杨立飞竖起了大拇指，“那行，既然这样，我就扫码吧。”
“好，微信和支付宝都有，前面贴着。”
听着大爷熟练地运用这些词汇，杨立飞忍俊不禁，他笑着从兜里掏出了手机，打开微信扫码界面，“嘀”地一声，界面跳转，手指左右挪动，不过片刻，显示支付成功。
“老板，付过去了，你看看哈。”
“好嘞，谢谢小哥。”
结账完成后，他将手机放回了裤兜里，空出两手抱起地上的泡沫箱子，放到了车后斗上。
“大黑，交给你一个任务，抵好这箱子，别让它颠坏了。”杨立飞拍了拍大黑的脑袋，交代道。
“汪汪（铁柱，放心吧）。”
一切妥当，杨立飞拍了拍手上的灰，大步跨上车座，拧动钥匙，“我们走了，老板。”
回去的路上，怕坑洼颠坏了果子，车速放的很慢，再加上又绕道买了冰糖、淀粉和玻璃罐子，回到家后，时间已不算早。
“来来来，卸货。”
解开尾部的防护栏，杨立飞先将小头和两只狗狗抱了下来。
“每人都拿一点。”
不重的冰糖给到了小头，微微重的淀粉给到了路言，有些重量的罐子给到了大黑，最重的杨梅则是由杨立飞自己搬了进厨房。
“好了，都去玩吧。”将东西一一放下，杨立飞轻轻踢了踢他们的屁股。
“尤其是你们两个。”他点了点大黑和路言的脑袋，“严禁进入厨房！”
“呜（知道了）。”路言低下头，左爪踩右爪，有些不好意思。
大黑见状，上前一步挡在了他的前面，“汪（知道了铁柱，我们分得清轻重）。”
两只狗狗都表示收到，小头也眨巴着眼睛表示无辜，杨立飞便挥了挥手，“那走吧，出去玩吧，我要开始干活了。”
将闲杂人和闲杂狗都赶走，杨立飞笑着摇了摇头，挽起袖子，走到水槽前，拧开了水龙头。
清冽的水喷流而出，顷刻装了满盆。
“刺啦。”白色的泡沫箱被暴力拆卸，露出了里面的红色果子，而后这些果子就化身为跳水健将，一个接着一个扑通入水。
杨立飞拿来盐和小苏打，舀了两大勺放进去，并给杨梅来了个马杀鸡，反复搓洗，直至浊水变清才停下。
随后，他将清洗干净的杨梅捞出，沥干水分。
待杨梅上不再沾有水珠，他便将其分批平铺，送进烤箱里烘烤。
再拿出来时，微皱的杨梅就变得很好脱核，只需要轻轻一抿，果肉就下来了。
一个，两个，三个，杨立飞不断重复着同样的动作，脚旁的垃圾桶里，果核越堆越多，手边的大瓷碗也越装越满。
到最后，十指的指尖染上了深红色，洗都洗不掉。
“嘶——”，将所有的果肉剥出，杨立飞扭了扭酸胀的颈部，捶了捶僵直的腰。
他不禁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而后甩了甩头，提起精神，开始熬酱的工作。
点燃柴火，橙红的火舌很快便舔舐着灶膛，将内壁映得明亮。
说起来，现在村里几乎都没有人家在用柴火灶了，只除了杨立飞。
他不知是哪来的执念，非觉得柴火烧出来的食物更好吃，谭月荷拗不过他，所以当初建房子的时候，就打了两个灶，一个煤气灶，一个柴火灶。
平时如果不赶时间，杨立飞都会用柴火灶烧饭。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总之大小头兄弟俩从小吃饭就没让他们夫妻操心过。
“噼啪。”燃烧的木头断裂的声音拉回了杨立飞跑远的思绪，他伸手探了探温度，见热气蒸腾，赶忙往烧红的锅里倒入了杨梅。
“刺啦”一声，瞬间白汽升起。
杨立飞抿着嘴，用锅铲翻炒了几下，便蹲下身，从灶膛里夹出些柴火来，好压低火势，慢慢熬煮。
盖上盖子，耐心等待了二十分钟。
再掀开时，杨梅果肉里的汁液已尽数析出。
杨立飞撒入冰糖，倒入淀粉，手持锅铲，开始不断搅拌。
直到手上传来的阻力越来越大，果酱呈糖浆状，他才将底下的柴火撤掉，任凭温度自然冷却。
此时，外头的太阳已挂在了山尖上，霞光映红了云的脸庞，那是蔓延的火烧云。
放学的大头背着半个身子高的书包，蹦蹦跳跳下了校车，踩着影子走回家。
“爸！杨梅酱怎么样了？”将书包随意甩到沙发上，大头第一时间扯着嗓子问道。
“好了好了，你自己过来看看。”
不过片刻，脚步声传来，大头仿若一阵风冲进了厨房，在碰到桌角前堪堪刹车。
“小心点！”杨立飞惊慌地伸出手，拉住了大头衣服的后领。
“嘿嘿，意外，意外。”大头挠了挠脸颊，讪讪一笑，赶忙转移话题：“哎，爸，这是做好了吗？你真牛。”
他掂起脚尖，探头探脑地看着桌上深红色的果酱，咽了口口水，“我想尝尝味道，怎么办？”
“啧，还说卖东西呢，恐怕还没卖出去，就先进了你们的肚子。”杨立飞无奈地瞥了他一眼，“行了，就知道你们嘴馋，我做多了一些。”
“喏，旁边碗里的就是分出来的，你吃碗里的吧。”
“哦耶！我就知道爸你最好了！”大头欢呼地拉开消毒碗柜，找了个勺子，挖了一勺送进嘴里。
“嗯——”，他享受地闭上眼，尽力延长果酱在嘴里的味道，最后，依依不舍地吞下，咂了咂嘴巴。
“感觉还差点啥？”
大头下意识地摸了一把额头的汗，而后，他看着手，脑袋上的灯泡亮了。
对呀，温度！
“爸，我们要不做点杨梅酱冻冰棒？这天热死了，空口吃不够意思。”
“行呀，那你去拿几盒小头的□□星过来吧。”
“收到，长官！”大头像模像样地敬了个礼跑走，留他身后错愕的杨立飞回过神来后好笑地摇了摇头。
不过，因为临近晚饭时间，所以制作冰棒的任务就托付给了大头。
而大头也拿出十二分认真劲，一丝不苟地按照教程执行，最后将薰衣草色的杨梅酱牛奶倒入了冰棒模具当中。
“一二三四五六。”数好家里的人数，大头捧住模具，脚下小碎步地挪到了冰箱前。
门一开一合，便只需静待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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