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夜谈
危机解除后的第一个休息日，傍晚时分，林凡出乎意料地出现在了史今的宿舍门口。他换下了一贯穿着的工装或中山装，穿着一件半新的夹克，少了些技术专家的严肃，多了点年轻人的随意。
“史今，有空吗？忙了这么久，我请你出去吃个饭，镇上新开了家羊肉馆子，听说不错。”林凡的语气很自然，带着一种经过共患难后产生的熟稔。
史今有些意外，但很快点了点头。他也觉得有必要和林凡聊聊，不仅仅是为了工作。
两人步行来到镇上。那家羊肉馆子店面不大，但热气腾腾，烟火气十足。林凡显然是提前做了功课，熟练地点了锅底、羊肉和几样小菜，还要了一瓶本地产的烧酒。
几杯温热的酒下肚，锅子里羊肉翻滚，散发出诱人的香气。连日来的紧张疲惫似乎也随着蒸汽消散了几分。话题很自然地就从刚刚过去的风波开始。
“这次多亏了你，还有沈工。”林凡给史今斟满酒，由衷地说，“不然，我可能就栽在这个跟头上了。”他指的是被人污蔑监管不力的事。
“是大家齐心。”史今摆摆手，“主要还是你底子打得牢，数据清晰，才能查得那么快。”他顿了顿，诚恳地看向林凡，“林工，说真的，你从省里的大研究所到我们这小地方，会不会觉得……屈才了？”
这个问题史今憋在心里很久了。以林凡的才华，待在永固厂确实像蛟龙困于浅滩。
林凡闻言，夹菜的筷子停了一下，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表情。他自嘲地笑了笑，仰头喝了一口酒，才缓缓说道：“屈才？呵，在所里的时候，或许也有人这么觉得。”
他目光投向窗外镇上来往的行人，语气变得有些悠远：“在所里，项目是不少，但论资排辈，勾心斗角一点不比厂里少。一个课题，谁牵头，谁署名，背后都是算计。我这种没什么背景，只知道埋头搞技术的，往往就是给他人做嫁衣。最大的成就感，可能就是论文发表那一刻。可论文里的数据、模型，到底有多少能真正变成车间里转动的机器？我不知道。”
他又喝了一口酒，语气带着几分落寞：“来永固厂，一开始确实有点赌气的成分，也想看看自己那套东西，在真正的泥地里能不能生根发芽。来了之后才发现，这里的问题比所里复杂十倍、百倍。但奇怪的是，看着一个个零件经我的手变成合格的产品，看着生产线因为我的调整转得更顺，哪怕过程中磕磕绊绊，惹人嫌……这种实实在在的感觉，是写十篇论文都换不来的。”
史今静静地听着，他第一次看到林凡露出这样真实甚至脆弱的一面。原来这个看似高傲的技术专家，内心也有着怀才不遇的苦闷和对实现价值的渴望。
“所以，谈不上屈才。”林凡收回目光，看向史今，眼神恢复了清明，“在这里，虽然条件艰苦，矛盾也多，但至少……我觉得自己是在做一件有意义的事。尤其是能遇到像你这样的搭档，能把想法落到实处。”
这话说得诚恳，史今心里一热，也端起酒杯：“林工，我敬你。跟你干活，长见识。”
两只酒杯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两人相视一笑，之前因工作风格差异产生的隔阂，在这一刻真正消融了大半，一种基于互相理解和欣赏的战友之情油然而生。
酒过三巡，话题渐渐轻松。林凡忽然像是想起什么，随口问道：“对了，沈玉竹沈工……她一直就在永固厂吗？我看她基础很扎实，悟性也高，待在厂里，有点可惜了。”
史今心里微微一动，林凡的语气很自然，像是纯粹的技术人员之间的欣赏。但他还是下意识地多了一份留意，简单说道：“沈技术员是厂里的子弟，大学毕业后就回来了。她……确实很厉害。”
林凡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聊起了下一步技术改进的设想。
这顿饭吃了很久。离开饭馆时，夜已深了，镇上的灯火稀疏。凉风一吹，酒意微醺。两人并肩走在回厂区的路上，都没怎么说话，却有一种默契在无声流淌。
史今回到宿舍，躺在床上，酒意渐渐散去，头脑却异常清醒。林凡的坦诚让他看到了这位搭档的另一面，也让他对未来的合作更有信心。但林凡最后那句关于沈玉竹的随口一问，却像一颗小石子，在他心里激起了细微的涟漪。他意识到，林凡和沈玉竹，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他们对技术的理解和追求，有着天然的共鸣。这种共鸣，是他暂时无法完全融入的。
暂时的喘息结束了，更艰巨的任务还在前方。而人与人之间悄然变化的关系，也为即将到来的风暴，增添了一份难以预料的复杂性。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