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云川还未开口,便被郑骁瞪了回去。
他满脸的恨铁不成钢,抱怨道:“你在东宫当值,竟从未听到半点风声?”
郑云川忙叫屈道:“同僚之间只谈公事,谁敢议论旁的?别说儿子,就连太子都未必知道。他压根没见过小鸾的真容,怎会对她有所企图?”
郑骁冷哼道:“事已至此,你责无旁贷。若非你狗胆包天,带她混入东宫行列,怎会引起太子注意?东宫的一言一行,焉能瞒过帝妃耳目?”
细想的话,这倒的确是祸根,可他当日哪能想到后果?只是不忍她困在闺中郁郁寡欢。如今说什么只会给她招来骂名,索性闭上了嘴。
郑骁沉沉地吐了口气,烦躁道:“你这妹子本就疯疯癫癫,她要是御前失仪,你看言官参不参咱俩,兴许连你长兄的前程都会受到连累。”
“把个好端端的女孩教成这样,依妾身看,大郎倒是不冤枉。”韦氏小声抱怨。
她永远忘不了,自己落到今天的尴尬处境,都是拜郑云岫所赐。
眼见夫君和家翁面上都不悦,淑娘忙打圆场道:“阿姑说气话了,她平日常夸小妹天真烂漫,至情至性,是个心怀坦荡的好孩子,还夸大兄大嫂教导有方。”
韦氏也暗悔失言,讪笑道:“我是太担心了,唯恐她在宫宴上落人话柄。王贵妃威名在外,你们想必都听过吧?”
郑骁也冷静了下来,沉吟道:“咱们五姓女,再不济也不愁嫁,何须与皇家攀亲?”
“阿父说的有理。”郑云川激动叫好,“郑家的功名荣耀,自有我们父子兄弟去拼杀,哪能沦落到出卖女儿?”
郑骁瞟他一眼,冷哼道:“你拼杀了什么?”
“难道非要冲锋陷阵才算?我这是另辟蹊径。”郑云川厚着脸皮道。
郑骁虽看不上他的钻营之术,却也知道人各有命,便不再说叨,只转向韦氏,期许道:“有劳夫人,这两天好好教教她规矩礼仪。”
韦氏面泛难色:“鹤娘对妾身成见由来已久,若妾身出面,恐会适得其反。”
郑骁搓着手道:“淑娘进宫次数少,资历和见识都不及你,想来想去,此事非你莫属。”
淑娘索性恭维道:“父亲所言甚是,这不失为一个化干戈为玉帛的良机。”
她含笑转向韦氏,柔声道:“阿姑一向有意和小妹亲近,苦于没有机会。只要二郎能说服小妹,让她放下成见虚心求教,假以时日必有奇效。”
韦氏先是愤懑,很快明白过来,幽怨地望向郑骁道:“为了郑家,妾身受点委屈又何妨”
郑骁百感交集,又安慰了她两句,推衣而起道:“我还有些公事,得连夜去趟官署,你们看好小鸾,可别再出幺蛾子了。”
郑云川拍着胸脯,声音洪亮道:“末将得令!”
淑娘忍俊不禁,郑骁和韦氏也差点被他逗乐,厅中气氛总算活络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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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家父子各自去忙后,淑娘送韦氏回正屋。
“你是铁了心把我往火坑里推?”行过游廊时,韦氏冷不丁道。
淑娘挽住她手臂,满面堆笑道:“淑儿岂会对姑母有坏心?还不是看不惯她们的做派?明着和我们齐心,暗地里合起伙来算计。”
韦氏也很不平,当年五岁的郑鹤衣被长兄带出京后,她便落下了苛待继女的恶名。
可恨郑骁丝毫不为她着想,由着长子任性妄为,从此将她置于水深火热之境。
好在她治家有方,如今也算贤名在外。十年一晃而过,谁还记得抛夫弃子不守妇道的表姊?
“算你清醒,知道在后宅男人最靠不住,没被你那工于内媚的二郎迷了心窍。”韦氏颇有深意道。
淑娘到底年轻,听到这话不禁红了脸,忸怩道:“瞧您这话说的……”
韦氏将她的娇羞情态尽收眼底,不出声地笑了笑。她还年轻,只知尽今夕之欢,哪来长远眼光?
韦氏对她不敢抱太大希望,她一门心思扑在夫婿身上,奈何对方是个浪荡纨绔,闲来不是提笼架鹰,就是斗鸡走马,哪怕新婚燕尔蜜里调油,也难改旧习。
淑娘脸皮薄,又珍惜羽毛,不想落下悍妒恶名,只得强装贤良大度,私下里却常向姑姑抱怨。
韦氏以过来人的身份开解,劝她早日看淡男女欢情,尽今早有个孩子才是正经。
谁料郑鹤衣归京后,一向少着家的郑云川就变了,整日跟着她鞍前马后,外边应酬是能推就推,不能推就带她一起。甚至数次忤逆父亲,私自放她出门,她闯了祸也一力承担。
平日更是三句话不离妹妹,最初俩月,淑娘听到他提郑鹤衣就头疼。
可她不能表露不满,还得强笑着配合,为了讨他欢心,甚至主动向郑鹤衣示好。
奈何好心被当驴肝肺,还屡遭奚落,她实在气不过,才摔了提篮,反诬她大闹祠堂,让她知道人心所向。
那次她赌赢了,却追悔莫及。
郑鹤衣有种偏执的骄傲,宁可破罐子破摔,被误解也不叫屈。可即便如此,夫君依旧对她百般维护,甚至愈发疼惜。
“淑儿,在想什么?”韦氏疑惑道。
“怎么了,姑母?”淑娘回过神,这才发现已经到了阶前。
“回去吧,难得二郎在家,我可不想耽搁了你们小夫妻温存。”韦氏似笑非笑道。
淑娘脸皮薄,心里虽盼着回去,却怕韦氏日后取笑,便耐着性子道:“成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有甚稀罕的?”说着便亲自搀扶韦氏进了正院,作陪了一会儿才告辞。
晚风过处,叶落花坠,檐下铜铃清脆悦耳,声声像是撞在心头,淑娘不觉加快了脚步。
忽听得一声轻笑,抬头就见夹道尽头的玉兰花下站着一人,身姿笔挺,气度雍容,乌纱幞头压不住眉眼中的笑意,月白长袖飘舞如云。
他漫不经心地抛下掌中落花,笑吟吟道:“真是让人好等。”
淑娘有些哭笑不得,嗔道:“哪里久了?左不过两三刻钟……”
他缓步上前挽住她的手,柔情款款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且说说,两三刻钟久不久?”
淑娘心头浸了蜜似得,却也窘迫地厉害,轻轻掩住他嘴巴,羞涩道:“这等轻佻话,怎能在外面说?”
婢媪们都识趣地低下了头,只当什么也没听到。
郑云川爱怜地抚了抚她的鬓边碎发,凑到耳畔调侃道:“那要在哪里说?”
淑娘微微一颤,耳朵像蒸熟的虾子,待要甩开他,却被他横臂揽住腰肢,笑道:“往哪里去呀?”
淑娘这才瞧见他身后的仆从,一个提灯,一个提着攒盒,心下老大不自在,却只能打起精神,佯作懊悔道:“我竟把正事儿给忘了,也不知小妹睡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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