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储悚然变色,凭这句话,拖下去杖毙都不为过。
郑鹤衣觉察到失言,怕越描越黑,只吓得连连磕头请罪。
李绛明白她心直口快,并无恶意,又看在和郑云川的情谊上,便没想刁难,只让她再讲些照夜雪显圣的轶事。
郑鹤衣便将各处听来奇闻糅杂一起,讲得天花乱坠。
李绛自小被经史策论包围,听惯了正经文章,明知她满口胡诌,却还是兴致盎然。
郑鹤衣搜肠刮肚,眼看就要词穷时,殿外终于响起了救星般的脚步声。
刘储上前通传:“殿下,安平郡王觐见。”
方才在蓬莱阁,她被那个素未谋面的郡主搞得心力交瘁,此刻见来了个郡王,竟没来由地心虚,便趁机央求道:“殿下行行好,帮我寻寻阿兄,他再忙也得设法送我归家……实在不行,烦请去右威卫官署递个话……”
话没说完,身后脚步声已近。
她回头一瞥,见阿监引着个文雅的少年走上前来。
李绛看清来人,先是一愣,随即笑指着他道:“阿绪,你这是……怎么弄的?”
郑鹤衣偷眼望去,见那少年头戴黑介帻,着青地宝花纹锦缺胯袍,腰间未悬鱼袋,玄色组绶只垂双瑜玉佩,足蹬乌皮**靴,正是宗室少年常见装扮。
可当他俯身下拜时,她的心却提到了嗓子眼,慌忙换回跪姿,垂首屏息,恨不得将自己藏起来。
少年见此间并无外人,似误会了她与太子的关系,目光低垂,不敢旁视,只恭敬禀道:“回殿下,耶耶忧心臣弟学业,特命国子监薛司业暂代侍讲,教授诗文策论。前日臣弟登门请教,不慎被园中藤蔓绊倒,磕伤了脸面……让殿下见笑了。”
他声气紧张,难掩窘迫。
“难怪这几日不见你踪影!”李绛笑得前仰后合,“多大的人了,走个路还能把鼻子摔歪?真真是个笨蛋!”
少年满面羞惭,脸红到了耳根。
郑鹤衣龟缩一旁,大气也不敢出。
李绛见她方才口若悬河,此刻却瑟缩如鹌鹑,奇道:“怎的像耗子见了猫?”
郑鹤衣的下巴快埋进衣领乐,声如蚊蚋:“许是方才贪凉多饮了几盏……这会儿有些发虚冒冷汗。”
李绛想到她方才的馋相,不由失笑摇头:“瞧你这点出息!”
见那少年想看又不敢看,李绛莫名升起几分卖弄之意,指着郑鹤衣,得意道:“可还记得郑司议?永安元年那场马球赛上,他御前击鞠夺魁,获赐金月杖、银鞍辔,可是给东宫挣足了脸面!”
少年讷讷道:“臣弟那时年幼……未能目睹盛况……”
“小什么?都**岁了吧?”李绛懊恼道:“连时任太子司议郎郑云川的名号都没听过?”
少年支支吾吾:“臣弟略……略有耳闻。”
“喏,这便是他妹妹,”李绛声调放缓,带着一丝炫耀,“你瞧瞧,是不是颇有其兄风采?”
郑鹤衣恨不能挖个地洞钻进去。
李绛却扬声道:“把头抬起来!你又不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罢了罢了,今日运气已跌至谷底,还能更低么?
郑鹤衣把心一横,缓缓转过脸,心中默祷千万别被认出来!
少年身形与李绛相仿,眉眼犹带稚气,神态沉静内敛,不似他那般飞扬恣肆。
最显眼的,莫过于鼻梁上未消的淤痕,以及两边的斑驳青紫。
待看清郑鹤衣面容,少年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手指着她,语无伦次道:“你……你是……那……那日……”
郑鹤衣眼中尽是哀求,以额触地,深深拜下:“妾身有眼无珠,怠慢郡王,万望恕罪!”
少年慌了神,忙不迭俯身回拜。
郑鹤衣哪敢受礼?两人你来我往,拜个没完,场面甚是滑稽。
李绛初时看得直乐,忽又觉刺眼,扬声喝止:“行了行了,这成何体统?”
刘储早瞧出门道,笑呵呵上前打圆场:“殿下,积玉那边怕是该忙完了,再不将人送过去,他怕是要焦头烂额了。”
李绛生于万人之上,见惯了俯首帖耳。郑鹤衣特立独行时,他觉得新奇。如今她也这般诚惶诚恐,便觉索然无味,于是抬手道:“都起来吧。”
少年率先起身,垂手侍立,一板一眼道:“耶耶精神好些了,让臣弟来接殿下,说想观棋。”
太子指尖在他肩头不轻不重一点,语带轻嘲:“就凭你?也想和孤对弈?”
少年窘迫不已,汗然道:“臣弟愚钝,不及殿下万一……”
刘储适时搀了一把,郑鹤衣才得以站稳,跪得久了,眼前金星乱冒,一阵眩晕。
眼前光影一晃,李绛已踱到面前,上下打量着她,纳闷道:“阿绪一个小小郡王,回京也没几日,究竟做了什么,能把你吓成这般模样?”
郑鹤衣喉头发紧,耳后两道细汗缓缓爬过肌肤,小虫子般钻进了衣领,激得她颈后一阵刺痒。
从蓬莱阁到望仙台,几乎耗费了所有心神,她彻底哑口无言。要么破罐子破摔,承认安平郡王的鼻子是她打断的?可一想到后果,便全身发冷。
“臣弟不知殿下在会客,贸然闯入,这副样子怕是吓到了郑娘子,实在罪该万死……”
就在郑鹤衣脑中千回百转,寻思着殴打皇子严重,还是欺瞒太子严重时,安平郡王却掀袍跪下,主动揽下所有罪责。
除了喓喓,薛家后园的经历她没告诉任何人。就算郑云川赶到,也无法从容周旋。
郑鹤衣愧悔万分,只得低头配合,小声道:“臣女失态,还望郡王恕不敬之罪……”
“够了!”李绛烦不胜烦,出声喝止。
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郑鹤衣,会被一个脸上带伤的半大少年吓到?
他自是不信,可也懒得在这等小事上费神,便命刘储送郑鹤衣去找其兄,自己则带着安平郡王李绪去紫宸殿探望天子。
他们甫一离开,阶前侍立的小阿监便疾步赶往太液池畔,对等候的徐春芳如数转达,“太子以中舍人名义,唤郑娘子在望仙台相见,两人相谈甚欢。其间只有太子家丞侍奉,后来因安平郡王到访,太子这才将人送走。”
徐春芳若有所思,打发走他后,乘舟前往湖心小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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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密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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