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鹤衣慌了,支支吾吾道:“殿……殿下,草民……妾身貌陋,实在……实在不宜……”
郑云川也快要急红眼了,正苦思良策时,外边响起惊雷般的马蹄声,有人高声喊道:“让开,宫中急报——”
李绛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三步并作两步奔了出去,就见一群锦衣宫使正飞马赶来,为首竟是贵妃身边亲信,他心头一颤,失声道:“宫里出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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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历来宵禁,自酉时起,击鼓八百,各城门和坊门陆续关闭。
暮鼓声中,一队人马自城西方向飞驰而来,为首骑士挥舞旗帜,高声朝着城楼上喊话。
他的声音很快被震天鼓点淹没,好在校尉眼尖,认出那是东宫旗号,忙吩咐边上兵卒去传令。
片刻功夫,那队人马便呼啸着到了城下。
为首是个明珠般耀眼的俊美少年,神容倨傲,气势非凡,正是太子李绛。后边是一色的轻甲武士,各个英姿勃发,器宇轩昂。
再往后则是服色繁杂的家将府兵和仆役,牵犬架鹰、负弓背箭,护着一辆板车,车中倒卧着一头五花大绑的棕灰色麋鹿。
校尉早带人前来恭迎,李绛略扬了扬下巴,看也不看便打马入城。
途经西市,清道率府的侍卫折回来禀报,说贵妃谴人来接,已等候多时。
李绛听了,便调转马头往后奔去,在数百人疑惑的目光中,直绕到队末,在一头雾水的郑鹤衣面前勒住了马。
“殿下有何吩咐?”郑鹤衣待要下马,却被他制止。
也不管她灰头土脸,狼狈不堪,便倾身过来,凑近了悄声道:“今日之事,孤一人可做不得主,回宫后母亲若问起,孤当如何作答?”
郑鹤衣屏着呼吸,战战兢兢地抬起了眼帘,生怕他借故为难郑云川,便硬着头皮道:“一切都依殿下吧!”
李绛挑了挑眉,大笑而去,刚转到队伍前列,就听到一个低沉苍老的声音,笑吟吟道:“殿下何事欢喜?”
说话人年约六旬,身材魁梧精神矍铄,头戴乌纱笼冠,身着紫花绫袍,正徐徐挽辔踱来。
“荀卿?”李绛面露讶异,没想到内常侍兼监门卫大将军荀塬亲至,心里不觉打了个突。
荀塬后边的小阿监趋步上来,毕恭毕敬地扶他下马。
他是六大内常侍之首,在北司举足轻重,见他要参拜太子,官阶不及他的东宫属官便都下马回避。
郑云川借故辞行,李绛还待挽留,却听荀塬轻笑一声,纳闷道:“殿下怎么换了坐骑?那匹照夜雪狮子不合心意?”
郑云川心头一紧,浑身血液差点凝结。
荀塬是只老狐狸,李绛怕闹开了连累到郑家兄妹,便示意郑云川带人先走,这才转向荀塬笑道:“快别提了,那畜生今日不知何故,突然狂性大发,差点伤到孤。”
荀塬面露惊愕,关切道:“殿下可有受伤?”李绛摆手道:“虚惊一场,这等蠢物不要也罢,孤当即便解了鞍辔,将它放逐,以后莫要再提。”
荀塬满脸的不敢置信,李绛怕他再追问,不禁笑道:“一匹马而已,孤都不心疼,你唏嘘什么?
“老臣不敢。”荀塬忙赔笑,气氛逐渐轻松起来。估摸着郑家兄妹已经离队,李绛便邀荀塬并骑,荀塬谦让再三,最终落后半步,陪他一同往大明宫放心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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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东宫仪仗队远去,郑家一众才重新上马。
“阿兄,阿兄……”郑鹤衣是记吃不记打的性子,早忘了先前的凶险,拍马跟上去,笑嘻嘻道:“还在生我的气吗?”
说这话时,她已恢复了自己的嗓音,只是配着那副尊容,实在过于滑稽。
“不敢,”郑云川冷哼道:“以后我叫你阿姊,唯你马首是瞻。”
她扮了个鬼脸,扯住他袍袖,撒娇道:“我错了,不该鲁莽行事,差点连累到你,好阿兄,回去可得替我遮掩,别让父亲知道,更别让韦氏知道。”
郑云川抬手,冷不防拧住了她耳朵。郑鹤衣连忙求饶,却见他“咦”了一声,似有所悟,忙问道:“怎么了?”
郑云川指着她耳后那一隙明显和周围格格不入的肤色,哼道:“难怪被太子识破,你真是太粗心了。”
也恰好被识破,不然以太子的性情,哪里会把属官的家仆放在眼中?
郑鹤衣满心惭愧,有些汗然道:“早起天还黑着,况且后边我也看不到。”
韦氏虽给她拨了四个婢女,可她哪敢让她们帮这种忙?喓喓只有一双眼睛,再怎么周密,也总会有疏漏,何况正常距离下,谁会去看别人耳朵后边?
“还有,继母也是母亲,你说话放尊重点。”郑云川难得露出严肃之色。
郑鹤衣沉下脸来,梗着脖子道:“我的母亲只有一个。”
她幼时便不喜继母,两人之间闹得很僵。出于对父亲的不满,以及对幼妹的怜悯,束发之年的长兄一怒之下离家,跟随上司远赴辽东,并执意带走了妹妹。
这一去就是十载,直到郑鹤衣年方及笄,才被送回长安受教。
“你自己变节,认贼做母也就罢了,可别拉上我。”她气不过,又补充了一句。
郑云川到底年长,即便有成见也不好表露,怕会助长她的气焰,那样只会引得家宅不宁。
这些年兄嫂在外,父亲忙于仕途,家中大小事务都靠他打理,继母不仅未掣肘,反倒全心协助,令他不胜感激。至于旁的细枝末节,其实并不打紧。
“你的神情出卖了你,”郑鹤衣失落道:“我看出来了,你向着她。”
郑云川无奈苦笑,“她也有难处。”
郑鹤衣冷笑道:“她能有你难?”
前边人潮拥挤,都是赶着回坊的商贩和百姓,他们只得下马步行。
郑云川把缰绳丢给仆从,转头揽过她,笑道:“你倒说说,我有何难?”
三兄妹年龄差距颇大,她出生时长兄十一,次兄六岁,父母年过四旬,说老来得女也不过分,因此备受宠爱。
她蹒跚学步时,长兄便参军了,因此童年和次兄相处时日更多。
据说形影不离,亲密无间,可她年龄太小,天长日久,一切都和长安城一样,逐渐淹没在遥远的童年回忆中。
不同于懵懂的妹妹,郑云川对那段记忆刻骨铭心。因为那段时光,是他们这个家最完美最和乐的时段。
父母婚变闹得满城风雨,其后母亲自请和离,宁可跟西域胡商私奔,也不愿接纳变心的父亲。
深感屈辱的父亲不知出于何种心态,很快续娶了发妻新寡的表妹,也就是韦氏。
给荀塬升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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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难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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