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沉寂的一夜,在清晨似有若无的幽幽啼哭之声中被打破。天刚蒙蒙亮,那声音似晨光熹微,带着令人听不真切的迷蒙之意。
林清如轻推开窗,却并未在窗下看到何人。女子的哭泣声音似从远处飘来,在这绀青的晨色好似呜咽女鬼。
她远远的探了一眼,在清晨的缭绕雾气中,隐约看到一个飘然身影由远及近。
街中寂寂,空无一人,雾气弥漫,人影恍惚,无端有令人头皮发麻的诡异,雪茶似乎也看到了这一幕,她听着那呜咽之声越来越近,不由得也生出紧张之色来,她捏住林清如的衣角,
“大人,那不会就是他们口中的厉鬼吧……”
林清如握住她的手,用轻笑调侃缓解她紧张的心绪,“昨儿个还见你笑沈知乐,今日怎么自己也害怕起来了?”
雪茶喉间滚动,“这哭声……多少有点瘆人了。”
等及那声音越来越近,林清如这才在窗下看清那人身影,原来是昨日那个可怜的老妪。
似乎是注意到了林清如凝视的视线,她抬头相望。目光相接,那双浑浊老眼带着似是痴傻的麻木与哀伤,写满了令人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只匆匆一眼,她便又如幽魂一般往前行去,一边哀哀地哭着,“儿啊……”
“原来是她。”雪茶叹了一口气,“真是可怜。”
林清如只凝望着她游荡的身影,如萦绕的雾气,久久不曾弥散。
直到阳光将雾气驱散,街上行人逐渐热闹,那佝偻的老妪淹没于人群之中。
林清如几人行至街尾的县衙门口。
苏阳富庶,就连衙门气派也可窥见一二。鎏金红木的牌匾下是铜钉狮兽的大门,门口的镇府石狮怒目向人,好不威风气派。
门口守着的衙役见林清如往里硬闯的模样,斥道:“什么人!胆敢擅闯衙门!可有诉状?可有状师?”
林清如以腰牌而对,声音清亮,“大理寺少卿林清如,奉上之命,前来苏阳查案!”
衙役一听,在看及令牌之后相互对视一眼,忙变了脸色。其中一人点头哈腰说道:“原来是朝廷的大人来了。大人稍等,我们前去通传。”
须臾之后,衙门里有如众星拱月一般,簇拥着两人,迈着匆忙的脚步行至县衙门口。
那二人乍一看仪态,略显得有些滑稽。一人肥头大耳体型圆硕,似乎是着急赶出来,气喘吁吁的模样,官帽都有些歪了。
另一人跟在他身后,脸颊凹陷骨瘦行销。被前人那宽大的身形一遮,几乎看不见他的身影。
却不曾想那二人竟直接略过林清如,直奔容朔而去。满脸堆笑地行礼。
那圆硕之人堆满了笑容看着容朔,脸上的横肉将眼睛挤成一条缝隙,“大人莅临,有失远迎,失礼失礼!”
干瘦之人补充道:“林大人,这是我们苏阳知县潘大人。在下苏阳县衙文书尹川穹。”
竟是将容朔错认成了查案钦差。
见他们错认了人,雪茶低声冷哼道:“没点眼力见。”
“这还不算有眼力见?一眼就把世子认出来了。”沈知乐在一旁傻乐呵。
容朔见知县恭敬向他,只挑眉轻笑,“潘大人可错认了我。我不过是林大人身边的跟班罢了。”
跟班?听他纡尊将自己唤做跟班,雪茶不由得和沈知乐对视一眼,两人的眼中满是震惊之意。
雪茶心想,她说什么来着!就说是真的吧!
潘知县也震惊不已,世上哪有这般风流俊逸潇洒文雅的跟班?眼前之人一看便觉身份贵重,望之翩翩。
他顺着容朔轻笑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站在最前面的是一素色劲装女子,眉目间尽是凌厉冷冽之意,亦是气度不凡。
望及她手中的铜色令牌,知县这才知是认错了人。他顿时面露难堪之意,背上冷汗唰地密密冒出。
谁能想到上头派下来的查案钦差,竟是个清秀女子?他看着眼前清丽脱俗之人,只能忙又凑到林清如跟前,
他扶了扶歪斜的官帽,喃喃念叨,“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不识泰山……”
复又堆了满脸的笑容看林清如,“在下是苏阳县令潘辰茂,失礼于大人了,还望大人宽宏,大人您这边请。”
他一边将一行人迎进府衙,一边赔笑着说道:“往年来的是司徒大人的,这才不认得大人。还请大人见谅。”
说着,他话中似乎是有意试探,“对了,这次怎得不见司徒大人前来。他对苏阳也算熟悉……”
林清如听他口中说的司徒大人,莫非是司徒南?于是问到潘辰茂,“哪位司徒大人?司徒大人也来过苏阳县城?”
“便是大理寺少卿司徒南大人呀。他三年前来也来办过一桩奇案。”说着他便拍上了马屁,“司徒大人断案如神,那般棘手的案子说破就破了。”
林清如唔了一声,三年前的司徒南的确还是个大理寺少卿,直到自己父亲因贪污案而死后,司徒南这才补了这个空缺,当上了大理寺卿。
如此说来,这倒也算有一番渊源。
她只随口敷衍道:“司徒大人有事不能前来。”
潘辰茂的马屁也是随口就来,“司徒大人明察秋毫,林大人也是年少有为。年纪轻轻,就已经身居高位了。在下敬服。”
林清如将他的吹捧忽略而过,只轻轻皱了皱眉,“这不过几年光景,怎么便就你们苏阳县奇案频发?频频向朝廷请人?”
潘辰茂脸上露出些尴尬的难堪笑容来,“这……这谁说得准。苏阳这几年确实不太平……都说是犯了煞……”
林清如不想这种怪力乱神之语会出自一县县令之口,冷冽的眼神似是无意从他身上扫过。
文书尹川穹似乎察觉到他说错了话,忙转移话题道:“是啊是啊。这汤家小姐实在死得蹊跷,我们也是束手无策,这万般无奈之下,才请了大人前来。”
潘辰茂便跟着恭维道:“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是把大人给盼来了。”
等几人坐于堂中,潘辰茂将案件细节简明扼要向她们叙述了一番,大体都与他们在客栈中打听到的相差无几。
只是各种细节仍不十分明朗,问及潘辰茂,他只磕磕巴巴地也说不清楚。林清如索性翻阅当日卷宗,查看是否有遗漏之处。
所幸卷宗记录还算明朗清晰。六月廿四,丑时二刻为未至,府中巨寂。兰鹤别院走水,邻近汤小姐所居仪花别院。汤小姐起身查看,丫鬟仆妇前往扑火,乱作一团。
有仆妇隐约可见火中有烧焦人影恍惚。
寅时四刻,火势减小,府中并无人员伤亡。值夜丫头回至仪花别院,发现汤小姐仰面死于房中榻上,身体蜷缩,姿态诡异。
其双手被人从腕处砍下,断面整齐,血流如注。其下以蚕茧摆放成双手模样,真正的双手不知所踪。
文书适时递上简笔绘制的现场情况,虽是寥寥几笔,却十分清晰明了。林清如脑中大致构建出汤小姐死状。
只是光看这卷宗,便已疑窦丛生。若是在火势之中,并无人员伤亡,那么仆妇所见的烧焦人影,又是何处而来?
更何况,起火时汤小姐醒着,若有凶手贸然闯入,丫鬟仆妇为何至始至终没有听见汤小姐的惊呼?是忙于扑火未曾发现?还是汤小姐至始至终并未惊呼?
还有这断手之举,凶手又意欲何为?摆成手指形状的蚕茧,又是何意?
林清如心下只觉奇怪,于是问道,“还有其他物证吗?取来我看看。”
诸如这出现在现场的古怪蚕茧。
潘辰茂脸上却露出为难之意,“物证……在汤家人手上。”
林清如闻言不由得皱眉,“此等重要之物,为何不留存于府衙?怎可交还他人?”
“这……我……”潘辰茂神色有些难堪,欲言又止。
尹川穹忙讪笑着打圆场,露出一脸无奈苦涩,“我们哪里拧得过汤家的大腿。”
荒唐。堂堂知县,竟受制于县中商户。岂非财势逼人,连朝廷也不放在眼里了?
见林清如脸色沉沉,潘辰茂亦跟着诉苦:“大人才来苏阳县不知道。这三家土财主的门道,多着呢!我一个小小知县,着实算不得什么。”
林清如想到汤小姐的尸身棺椁也停在汤府,“如此,那便带我去汤家。”
汤府是精巧雅致的苏式园林格局。青石假山,碧水游湖,孔雀开屏,仙鹤振翅。其间廊腰缦回,曲径通幽。比起京城富贵宅院,也丝毫不曾逊色。
前来迎接的是汤小姐的父亲汤二爷,汤权。他不过中年模样,许是为着丧女之痛的缘故,面上倒显得疲惫而苍老。
“总算等到大人前来了!”
话虽如此,却不过是客套之语,并不真切热络。
他眉眼间总有倨傲神色,尤其是见前来查案的不过是年轻秀气的女子,更是少了几分尊重,神色中透露着掩盖不住的不屑。
只一边进入府中,一边向一行人絮絮介绍着府内的雅致景观,什么古树的历史假山的来历,满是对优渥富贵的优越之感。
容朔睨着他的样子,只轻轻勾唇嗤笑。
“劳烦直接带我去探查汤小姐尸身。”林清如不耐地沉声打断他,“还有,劳烦将相关证物一一备齐。”
见她如此郑重其事,汤权也敛了容色,将他们引至仪花别院门口。
还未曾踏进院门,就听见院中传来唱经念咒之声,余音绕梁,不绝如缕。院中到处贴着朱砂符纸,挂满了桃木铜钱。
一股呛人的香蜡气息,混着浓烈刺鼻的腐臭扑面而来,连眼睛也被这气味熏得睁不开。
踏入院中,只见一樽漆黑的木棺赫然印入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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