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姓雪村,今年38岁,是永和社的社长,也是雪村组的组长。
现在,我来到了一座充满传奇的小镇,去拾起那些过往的痕迹,然后接他回家。
“组长……”
我皱了皱眉,打断下属。
“在外面叫我社长。我们的产业正在洗白,你清楚的。”
身子微微后仰,我陷进柔软的沙发靠背里,脑袋贴着窗户,外边细雨朦胧,景色快速向后倒退。
这是近日唯一一趟通往那座小镇的火车。
车厢里的人很少,我的人占了八成,余下的大多是通过小镇的站台,转站去别处的。
没有人愿意待在那个落后的小镇,自取灭亡。
02
我行走于小镇的街巷,深切地感受到了它的破败与荒凉。
某个下属带着我进入了一个小巷子。
这里垃圾堆积成山,臭气熏天,却有一面墙干净得与周遭格格不入。
墙上贴满了寻人启事,只是纸上泛黄,贴了一层又一层,如今怕是无人过问。
他们小心翼翼地揭开这些劣质纸张,在角落找到了一个奇怪的图案。
那是一朵娇艳的花,高傲地抬起头颅,显露出勃勃生机。
“雪村的家纹,他果然在这。”
笑容挤上了我僵硬的脸,心底满是讽刺与荒唐,我吩咐他们把纸完完整整地取下,再把那个孩子的脸抹掉。
抬步就要离开,我猝不及防地被绊了一下,尖细的鞋跟断成了两截,卡进了地面的那处空缺。
小镇的街道地面少了许多砖头,估计是被人为撬走的,可不知为何迟迟没人来修葺。
坑坑洼洼的,像老鼠蟑螂的巢穴。
03
我去了趟警局,里面的建设就和小镇的整体一样,破败得不像二十一世纪初的建筑,更别提所谓的西方发达国家。
但令人奇怪的是,那些警察个个膀大腰圆,烟酒相伴左右,态度傲慢极了。
显然,和他们打交道进展会很慢。
04
小镇唯一能看得过去的,只有那栋不久前刚翻新的公寓,据说是为了纪念某个大事件,小镇居民筹钱完成的。
公寓的住户年纪普遍偏大,正如这座垂垂老矣的小镇。
他们告诉了我两个名字。
——克里斯·米勒和雪村澈。
“社长,这……”
听到第二个名字,下属们躁动了起来,看向那些老人的眼光写满了诧异。
我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安静。
“能给我多讲讲他们的故事吗?”我挂上了柔和的笑容,平时握枪的手此刻抓着一大把英镑。
他们皱起的脸乍然舒展开来,咪起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所以的一切都在最终汇聚成一个谄媚的笑容。
“那至少要追溯到32年前了……”
05
感人的故事,可惜不符合雪村的原则。
一个是伪装成英雄的恶魔,
一个是被恶魔蛊惑的善良少年。
“假的吧。”我坐上轿车,闭目养神。
“社长,您为什么如此断言?”
“雪村樱河不该是这样的人。倘若是真的,那也没必要把他带回故乡了。”
06
我们在小镇的外围找到了一片花海。无垠平坦的土地上,长满了茂密的桔梗花,纯白无暇。
它们迎风摇摆,却不曾低头。
它们肆意享受细雨的洗刷,却不曾感激。
07
我躺在花海中央,抱住他穿过的纹付羽织袴,喃喃自语:
“这套衣服做工太差,配不上你……”
“兄上,你知道吗?”
“你不是被遗弃的孩子。你的身世家境超越了绝大多数人,只要活过了12岁,被接回本家,你就会直接被当做第一继承人培养。”
“可是呢,你没能熬过那段绝对保密的保护,连身世都不清楚,就给仇家绑走了。”
“父亲和母亲,包括整个组,等了你四十年。”
“本家庭院的樱花树开了又谢,那条小河带走的花瓣不计其数……可惜它不能将你指引回家。”
“我们整日思念着你,家的大门永远为你打开。”
“你为什么就没能回来呢?”
08
我把他的衣服叠好,交给了下属。其中一人上前,汇报道:“属下无能,只在土里挖出了衣服,没找到尸骨。”
“带走一枝花吧,带回本家。”我为他感到可悲。
“组长,您无需伤感。”
我瞥了眼那个多嘴的家伙,笑容灿烂,“当然,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有了他的失踪,才有了我诞生。”我折下一株桔梗花,放在鼻尖嗅了嗅,“我没见过他,怎么会为他伤感?”
“如果他回来了,他就是当之无愧的四代目组长,怎么轮得到我一个女人家呢?”我要来了一个打火机,点燃香烟。
多巴胺得以分泌,强烈的满足感包裹住我,“为了走到这个位置,组内流了不少血,你们都清楚。”
09
“女士,克里斯·米勒马上就来。”狱警为我抽出椅子,赶走了探监室的其他人。
隔着玻璃窗,一个头发花白,腰却挺得笔直的男人闯进了我的视野。面对和他天差地别的我,他不曾低头。
“先生,上午好。”
我向他问好,用流畅的伦敦腔。
他盯着我的脸,愣了很久,最后伸出左手,按在玻璃板上,恰好在我的脸的位置。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现在的脸应该和雪村樱河二十岁左右的脸极度相似。
——有钱什么都能做到。
“你是个女人。”
他把手收了回去,目光不遮不掩,落在了我的胸部。那里平坦得像个男人。
“这还用猜吗?”我笑着直视他的眼睛,揭开了上衣衬衫,向他展示那紧实的绷带。
“我把乳/房切除了。”
“怎么?你想起了樱河?”
我刻意放缓语调,想要看这个坚毅的男人向我低头,向我歇斯底里。
但是,他还是保持着冷淡。
“疯子。”
10
我毫无保留地给他讲述了雪村樱河的身世,难得看到了他其他书写情感的表情。
就见他浑浊的眼睛暗了暗,头则低了下来。
“先生,你今年64岁了。”
我向他炫耀自己的年轻与活力,戳穿了他即将老去的腐朽身体。
喊话狱警把门打开,我走进了他所在的区域。
“睁眼看看我,先生。”
今日我刻意打扮得像个男人,就是为了这一刻。
他错愕地抬起头,迈着蹒跚的步子,来到了我的面前。
他的腰弯了,背坨了,头也垂了,被彻彻底底打败了,输得彻头彻尾。
“先生,你可以暂时把我看做樱河。”
空气凝固,等了很久,他才走了过来,紧紧抱住了我。
“对不起,樱河。”他的头埋进了我的颈窝,滚烫的液体湿润了我的衣服。
闹剧也看够了,我把他推开,居高临下地俯视他,用最温柔的语言,搅碎他的心脏。
“你放心,樱河有爱他的父母,有美满的家庭,有很多人在想念着他。”
“他和你,不一样。”
转身欲走,他却牵住了我的手,力道很轻,不知是没了力气,还是舍不得。
“您很伤心。”
“是的,因为我的花死了。”
“它违背了诺言,凋谢了。”
00
“女士,我能知道您的名字吗?”
我背对着他,残忍地笑了。
“先生,在问一位女士的芳名之前,不应该自报家门吗?”
“你的真名是什么?”
那道门被关上了,隐约之间,我听到了他苍老的声音,带着霓虹人特有的口音,使用的却是英语。
“我不知道。”
11
属下们在火海里抢救到了唯一一株桔梗花,移栽到了盆栽里,还十分贴心地放在我在飞机上的座位旁。
我叫来那个成功取花的家伙。
“把消息提前传下去,就说,雪村樱河32年前就死了。”
“雪村澈,是当之无愧的四代目之首。”
12
澈,是母亲赐予我的名字。
它取自澄澈、清明的意义,
对全家人来说,它代表庭院里和樱花树相伴的小河。
他们将对哥哥的思念寄托在这个名字上,期待能有一天,小河带上樱花花瓣,指引哥哥回家的道路。
雪村樱河选择这个假名,组内的所有人都想不明白其中缘由,包括我。
13
克里斯·米勒在狱中自杀的当天,我回了本家。
我在樱花树下种下一朵花,它会凋谢,然后在樱花顺着水流消散时重新盛开,生生不息,永远延续。
第二年,本家出现了一个奇观。
花期相隔两个多月的樱花和桔梗花,同时开放了。开得璀璨,开得夺目,香飘十里,心旷神怡。
小河清澈,映出两种花的美丽姿态。恍惚之间,我似乎看到了一个少年的身影向我走来,笑得像一束花。
“我爱你,兄上。”
完结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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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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