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毓灵听见这话，笑道：“是谁教你‘明白’的？是燕王？”
仪华凤眼微垂，轻声笑道：“除了他，还能有谁。”
“自然可能是别人。”
仪华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
毓灵问：“你是因为要嫁他，所以才喜欢他，还是因为你自己真的喜欢他？”
毓灵这一问，她确实答不出。
她只知道，她喜欢他。
但如果她不曾预先知道要嫁他，若当初圣旨命她嫁的不是燕王，而是太子、秦王、晋王，她一定不会对这些人生情么？
见到燕王之前，寻常男子，确实不曾入她的眼。燕王是特别的，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然而这种曾经确凿的感觉，经毓灵一问，仿佛白纸黑字瞬间被渲染得模糊。
燕王于她，到底是什么？
毓灵见仪华低头摆弄着衣带，神色茫然，笑道：“你既然刚好喜欢自己要嫁的人，是种福分，也不必细想许多。糊涂是福。”
仪华反问毓灵道：“姐姐，你现在一门心思喜欢冯哥哥，有把握嫁给他么？”
毓灵笑道：“我娘眼高于顶，攀不够的高枝儿。若非不敢被皇帝叫声‘丈母娘’，而婚事未定的皇子里头，最年长的吴王又不到婚龄，我娘恨不得把我送进宫呢。其次就看好你们家，你家允恭要不是实在太嫩，恐怕我要做你弟媳了呢。”她还有心情开玩笑。
仪华道：“听你的意思，你家难道不愿与冯家结亲？”
毓灵冷笑道：“自然是嫌冯家门槛儿太矮。况且冯诚只是冯胜将军的侄儿，将来未必做得国公爷，我娘才不会让我嫁给他。”
仪华惊讶道：“你明知不能嫁给他，该及早抽身，何苦现在还对他一往情深？”
毓灵笑道：“那要问问他，没爹没娘寄人篱下，明知娶不到我，当初为何偏来找我说话。”
明明说的是世间顶悲伤的事，毓灵却一直在笑，仪华心里像吃了一瓣没熟的橘子，又酸又涩。
“那你们打算怎么办？是认命，还是……私奔？”仪华问。
毓灵像是被她逗笑：“女诸生，你向来是咱们姐妹里最聪明的，怎么说起傻话来？两边都是高门大户，死要面子。到时布下天罗地网，私奔不过是白白送死……认命是决不会的。不管我娘让我嫁给谁，我要一辈子想着他，他也一辈子不许忘了我。各自长长久久地活着，各自寻机会和离，最差，不过是等我熬到丈夫死了，做寡妇，自己做主再嫁，到时就算七老八十，我也要嫁他，死了，也要埋在一起。”
世间事，人之心，皆如白云苍狗，瞬息万变，这两人却约定了一辈子。
仪华郁结满怀，一声长叹，毓灵却笑着将话扯开去：“哎，你不知道，当时在钟山，我满衣裳都是血，秦王见了我，大喊一声，‘何方妖怪！’明明吓得要死，全靠嗓门壮胆。嗓门洪亮震天响，震得松树上残雪簌簌地掉。晋王倒不像坊间传说得那么怂，起手一道长鞭甩过来，但还没打中我，就死命提着缰绳勒住马脖子往后缩。可惜冯诚当时没和他们一路，来得晚，他到时我的伤已经包扎得差不多了。不然我真想看看他会吓成什么熊样。”
仪华苦笑道：“他怕是要心疼死，你还想看他笑话。”
谢夫人被曹夫人扯着张家长李家短地乱侃，在邓家待到近日暮才回。
晚饭时允恭兴致缺缺，略动了几筷子，便说饱了。
谢夫人笑道：“莫非今日在外头，已经吃过了？”
“儿子没在外头吃。”
“真没吃？”
“没有。”允恭低着头，疯狂心虚。
仪华笑道：“殿下带你去了烤鸭店，竟然不请客？他吃你看着？”
允恭跟落水的猫似的，浑身打个激灵。仪华笑道：“你不知道么？姐姐有千里眼，都看见了。”
小人儿整个呆住，眼睛瞪得圆圆的，眨也不眨。
谢夫人拍仪华道：“你又编瞎话吓唬他！”忙起身去摸着允恭的后脑勺哄他：“孩儿吓不着，吓不着，你姐姐骗你的。”乐得仪华揉着肩膀格格笑。
允恭重重地“哼”一声，跳下椅子，撒气将地面跺几跺，扭头就跑。仪华忙放下筷子去追，追了没几步，“哎呀”叫一声，蹲在地上捂着脚踝，不追了。允恭听见姐姐叫，回头一看，连忙上前探视，被仪华笑着一把握住手腕，才知中计，怎么挣都挣扎不脱。
仪华笑道：“好啦，是姐姐不好，姐姐不该骗你，允恭大人有大量，消消气，嗯？”
允恭脖子梗得硬邦邦的，扭着头不理。
仪华笑道：“姐姐明天做你爱吃的炸柳叶面果儿，还有凉拌莴笋，赔礼道歉，好不好？”
允恭态度软化，想了想：“我还要酥酪，两碗，两——大——碗！”
“好好好……”
怕允恭吃烤鸭积食上火，仪华熬了山楂甜汤。
允恭喝着甜汤，美滋滋，便又腻在姐姐膝头，要姐姐陪他打双陆，趁着玩，旁敲侧击问姐姐是怎么知道他跟着燕王去吃烤鸭。
仪华笑道：“那你要先告诉我，最近你散学回来晚，是不是都跟他去玩了？”
允恭红了脸。仪华瞥见，笑道：“你不说，姐姐也知道了。”
允恭急眼争辩道：“我说了我不去！他非要我去！他非要拉我，都是他硬拉我的！”
仪华笑着按住他的小瓜皮帽往下一拉，将他的脸罩住，笑道：“你喜欢他，就随他去玩，不是坏事，姐姐又不会骂你。”
允恭将帽子从脸上掀开，嚷道：“谁喜欢他了！我讨厌他！最讨厌他了！”
仪华笑得前仰后合，戳戳他的小肚腩：“你讨厌他？那要先问你肚子里的烤鸭答不答应。”
“它们都说不答应！不是，它们都说答应！”
允恭是仪华从小一手带大，自然任她揉圆搓扁，毫无还手之力。仪华逗他一会儿，笑够了，问他：“既然最‘讨厌’燕王，那最‘喜欢’谁？”
“最喜欢姐姐！”
“真乖！”仪华满意。又问：“大本堂里，最喜欢谁？”
“当然是太子殿下！”
“为什么？”
“太子殿下，什么都会，什么都好，总之是很厉害的人！”允恭小小年纪还不懂品评人物，但提到太子，眼睛亮晶晶的，满是崇拜。
仪华自然也知道太子的好。
可她心里，为何总觉得他不如燕王？
为何她心里，世间任何一个男儿，都不能与燕王相比？
闪闪发光的，该是燕王才对，小破孩不懂，竟说太子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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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烤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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