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莫名吹来的冷冽寒风肆意从半开的窗户涌入,在走廊里穿过。面色苍白的女人发丝被掀得凌乱,眼眶深红。她双手捂嘴,不能自抑地干呕,一颗泪珠从眼眶跌落,呜咽道:“我错了,活得好糊涂,给爸妈丢人了,不如咱们一块儿下地府给他们二位赔罪吧。”
“疯子,我看她是真疯了!”冯秀英被她这副样子震慑到,低声说。
宁姿忽然笑了下,感知似乎在慢慢消失,慢悠悠朝冯秀英、钟荔荔母女二人走去。明明她看起来骨瘦如柴,像是被风一吹就会倒,但莫名让人恐惧,冯秀英不敢再叫嚣,搀着钟荔荔往钟腾身后躲。
“她现在是真疯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我们先走。”听了钟腾的话,母女二人如梦初醒,互相搀扶着朝客厅跑去。
“呃……”宁姿忽然痛呼一声,抬起头,眼中含泪,表情凄然无比。
钟荔荔转回头看,惊讶道:“血……她流血了。”
只见宁姿身上纯白的长裙被一团刺目的红染色,如同暗夜绽放诡谲无比的曼珠沙华,而可怖的血流还顺着她的腿内侧流向脚踝。她痛苦地捂住腹部,骤然倒地,失去行动能力的她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低喃道:“救命……”
“天呐,这是流产的迹象,她也有孩子了!”冯秀英看明白情况,惊呼道。
“孩子……”宁姿低喃一声。
是了,例假推迟,疲乏身重,胃口不佳,本以为是太过伤心,没想到是怀孕了。她后悔粗心,此刻所有怨恨消散,心中只剩下一件事——
“救……我的孩子。”她满头冒着虚汗,手向空气抓去,指关节用力。
钟荔荔无措地问:“打电话叫救护车吗?”
钟腾立刻一手按住她的肩,制止道:“不要急,想清楚再说。”
“发生什么事了?”霍亦辰走来,见到宁姿蜷缩在地上痛苦的样子,惊呼道,“宁姿!”
只见她的血染红了大片衣裙,淌向地面,他瞳孔一震,“她这是怎么了?快打电话叫救护车。”
说完,他大步向前迈去,打算抱起宁姿,被钟腾抬手拦住,“考虑清楚再说,不要冲动。宁姿打算收回红鼎轩,还要彻查。”
听到这句话时,因为太过心虚紧张,霍亦辰不自觉后退一步。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了,钟荔荔心绪难平,望了望父亲又看了眼霍亦辰,“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钟腾一面垂下手,一面喃喃道:“她是自己跌倒的,情况非常危险,而我们发现不及时。”
冯秀英愣住,“这能行吗?”
“有什么不行?怪只怪她自己不小心。”钟腾深呼吸后继续说,“红鼎轩的危机会彻底解除,我们每个人想要的都会实现。”
钟荔荔呆在原地,两眼愣愣地看向霍亦辰,冯秀英艰难点头。霍亦辰惊异地望着钟腾,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屋里静得连落根针都能听见。
此时宁姿蓬头散发,衣裙狼狈,眸中尽是祈求的光亮,哑着声音哀求道:“孩子……救命。”
“孩子……”霍亦辰突然看着妻子,有些发怔,下意识推开钟腾要去抱她。
钟荔荔如梦初醒,冲到他面前,双手抓住他的袖口,小声地说:“流了那么多血,孩子肯定保不住了。不要伤心,我们也有孩子,是我和你的孩子。”
霍亦辰接连受到冲击,人都傻了,视线干巴巴地移到她脸上。钟荔荔迅速扑到他怀里,抱住他的腰,哭泣道:“别过去,我们才是相爱的,只要没有她,我们会是最恩爱的夫妻。”
而宁姿的目光死死锁在霍亦辰身上,眼见他犹豫踌躇,最终颤颤地低下头,原本抬起的手也缓缓落下。她拼尽最后一股气力挣扎,痛苦的感觉逐渐消失,只剩下冰冷与麻木,甚至已经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唯有怨恨与苍凉显得无比真实。她的眼睛眨也不眨,在刺眼的光线里,她琥珀色的瞳眸宛如落入了烟尘,暗芒涌动。
想把这些人丑恶的嘴脸深深铭刻入心里,不要忘记,绝不忘记……直到堕入漆黑无比的深渊。
·
风拂过树丛,发出沙沙细鸣,宁姿从回忆中抽离,望着坠入水面的残破花瓣,不知会被水流裹挟去往何方,犹如命运的无常,此时的岸边显得尤其空旷而寒冷。
宁姿穿着一身米白色大衣,长发披肩,神色冷静而理智,不似回忆中的画面那样破碎与脆弱。她以第三人称视角平淡讲述上一世那段痛彻心扉的经历,隐去重生部分,像在单纯描述一个悲剧。
此时,面对自己曾深恶痛绝的人,捡起过往破碎的回忆,她意外地发现内心不再似从前那般沉重,反而多了份轻松,原来轻舟已过万重山。
良久后,霍亦辰的声音乍然响起,“你想说什么?我不是故事里的那个男人,你也不是那个悲惨的女人。”
宁姿淡笑,“我知道,我当然知道,现在的我和你都不再是故事里的人。”
霍亦辰凝视她那双美丽的琥珀色眸子,艰难抿唇。宁姿迎着寒风,淡然而决绝,“那个故事离现在的我们看似遥远,其实并不远,因为它在我的心里。每个人都要遵循内心的启示,寻找自己的方向,才能心安理得。否则心是乱的,不舒服、紧迫,日子就难过了。”
“你不信任我,仅仅是为了一个故事,这个理由让我怎么接受?”霍亦辰争辩,似是急了,“是不是我保证绝不会那样对你,你也不肯信?”
“信与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早已做出了选择。”
“霍辞?”他微微低头,神情复杂地看着她,目光既不甘又愠怒,“你不过是先决定和他订婚,再慢慢培养感情。而一开始选择订婚对象时,你就对我存有偏见。”
“这话不对,我从很早以前就知道他,事实上是我想和他订婚。”宁姿反驳。
霍亦辰目光惊愕,钝钝地追问:“为什么?你是怎么认识他的?难道你喜欢他?”
“对,我喜欢他,费尽心思要嫁给他,现在算得偿所愿。”她态度十分坦然,“所以今天这种事,希望以后都不要再发生。我和你说清楚后,只是未来叔母和大侄儿的关系,不必亲近,相互尊重就好。”
“不,我不同意。”霍亦辰黑下脸。
宁姿脾气也上来了,“你这人是怎么回事?说话不算的?你说过想要个理由,现在这个理由我给你了。”
“可我没说过知道理由后我就会放弃,况且这个理由我根本不可能接受。”霍亦辰看见她急于摆脱自己,像摆脱苍蝇一样嫌弃,顿时气血翻涌。
宁姿的耐心算是被彻底耗尽了,“懒得和你多说,让开,我要回去了。”
她刚走一步,霍亦辰跟着移动,挡在她面前,逼得她抬眼看他。
“你不可以这样对我。”他像山一样挡在面前一动不动。
“为什么不可以?”宁姿轻声道,双目灼灼如骄阳,“因为没有资格?霍亦辰,你打从心底里看不起我。扪心自问,如果一开始我就和其他人一样顺从你、仰慕你,你还会认为自己喜欢我吗?”
他怔愣住,这个问题他没有想过。
“这个世界不是围绕你一个人转的,也并非所有人都得顺应你的心思。如果肯放下执念,那时我会正视你的感情,并升起尊重心。”话音轻飘飘落下,宁姿静静绕开他身边,霍亦辰抬手攥紧她的胳膊,令她抬眼与他对视。
他面色阴沉,“我不需要你的正视或尊重,那些东西是虚无的,失去你,得到那些又有什么用?”
真是对牛弹琴,宁姿气结。
忽然,霍亦辰被人重重锤向胸口,受力推开,猝不及防松开手,往后退了几步,踉跄下身形不稳,险些栽倒。抬起眼时,只见来人眼含薄霜。
宁姿感觉被一股温热席卷,被裹入怀中,手稳稳地扶在那人坚实的胸口,感受他的心跳置于她掌心。往身边一看,近到能清楚看见霍辞眼角下有一颗浅淡的小痣,下颌轮廓优越清晰,那双冷淡的眼眸,不再深沉,仿佛有风雨雷电在其中混杂。他气势威压,令人毛骨悚然,看向宁姿时这份阴鸷收敛不少,流露出关切,“我来晚了,他没有对你怎么样吧?”
宁姿看向他的眼神仿佛勾连成了丝,微微一笑,“我就知道你会来。”
“你怎么会……”见到霍辞,霍亦辰表情十分惊诧,随后反应过来,望向宁姿的目光入了神,夹杂着隐怒。
霍辞松开宁姿,气势汹汹上前,一拳砸在他的脸上,只听“嘭”的一声闷响,打得他朝一旁栽倒。霍辞面色一凛,“霍亦辰,看在你父亲、我兄长的面上,我对你一再忍让,这一回,你碰到我的底线了。”
霍亦辰跌跌撞撞爬起来,仿佛豁出去了,索性几步走到霍辞面前,发出嘶喊,“她明明应该是我的未婚妻!”
随后举拳朝霍辞脸上砸去,却被对方精准接住拳头,反手又是一拳把他砸得后退几步,右边脸颊发红,明显鼓起。
“什么都是你的,母亲的关爱与器重、霍家的一切都是你的,唯独她不是。她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是她自己的。”霍辞的手指本白皙修长,此时却已关节泛红,可想而知用了多大力。
霍亦辰嘴角冒出血珠,但好似感觉不到,吊起一边唇梢冷笑,“从小到大,你什么都不如我,只要有我在,你就暗淡无光,显得特别可怜。现在好不容易被你抓住机会凌驾在我之上,你好得意,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词了,心里很痛快吧?”
“我的确曾自卑,也真心实意仰慕过,但对象是大哥。至于你,算什么东西?”
霍辞的嗓音比风寒冷,目光宛如刀锋般刮过他,令霍亦辰骤然暴怒,“你说什么!”
宁姿将手指插入霍辞的指缝中,与他十指紧扣。霍亦辰的目光落在他们的手上,满脸伤痕、发丝凌乱,衣服也发皱歪斜,狼狈不堪。
宁姿直接忽略霍亦辰,向霍辞轻声耳语,满心满眼只有他一人,“回家吧,我肚子饿了。”
霍辞紧了紧相握的手指,毫不客气地威胁霍亦辰,“这是最后一次对你容忍,没有下次。”
青年男人的掌心有一种灼热干燥的微微粗粝,紧贴女孩柔嫩的肌肤,他在她手背缓缓抚摸了下,随后牵紧她,朝路边走去。
奇怪的是这一路上他脚步匆匆,半句话都没和宁姿多说。方才看她的眼神柔情又关切,现在却好像结了层霜,侧脸轮廓冷硬。
直到上了车,两人分别在正副驾驶座坐好,宁姿觉得气氛诡异,随口起了个话题,“这里的樱花开得挺好。”
“的确,和其他男人来这里赏樱花,挺浪漫的吧?”霍辞语气不咸不淡。
宁姿听出了一丝酸意,愣了一下,忍不住转头,正好撞上他撞过来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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