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浮生虚如梦,千岁终无忧

周其殷死去的那天,大地就这般换了新芽,韩遂沉默着,拖着灵车安安静静地过了天都。

赵无柳面色肃然,望着硝烟将近,眼中是一片血色,多少人命丧于北疆,又将被清洗。他望着身旁随后出现的叶子章,他晓得,这些人命,成就了叶子章的无限功名。

然而他已经在刀尖上起舞,这摇摇欲坠的权力,全在皇帝的一念之间。

霜蓬遂着寒气飘落在赵无柳的发丝之上,他的声音在这片死寂的世界中淡淡徘徊。

“你以为你今日帮着皇帝攻伐周家,他日太子登基,不会转而向你报复吗。即使太子身死,其他皇子也不会放过你。你知道的——太多了。是你一直在像皇帝通风报信,甚至和红菱串通一气吧。”

他忽而冷笑:“我的母亲,也曾经是姜家人,她无法承担姜家的责任,才嫁给我的父亲。姜家的女人,天生冷酷又充满权欲,你想要权,红菱也想要权,你以为你们现在勾结,日后能够共存吗。”

一个心狠手冷而又掌握了太多秘密的人,任谁都不会让他继续活下去。

叶子章眼中含笑,丝毫不见对危险到来的半分胆怯,便如他这个人,天生是个乱舞天下的妖孽,生来就是要搅弄的天翻地覆,却不是祥瑞的飞龙,而是灭亡的恶蛟。

“大丈夫生不能五鼎食,死亦五鼎烹!”

赵无柳眼睛微睁开,竟是讶极而笑:“好一个嚣张人物,且看你将来身首异处。”

周四维只微微躬身,很是尊敬:“既然如此,维便等着赵兄为某收尸。”

春日到韩遂沉默着将周其殷的遗体送回了家中,他那老父亲,只是沉默着扶着儿子的灵柩,一点一点细致地摸着,之中一句话没说。

沉默是一种极致的悲痛。

韩遂轻声道:“他去的时候,脸上是笑着的,我这辈子从没见过他这么笑过。”

安静的如同初生的婴儿,仿若一切归于尘土,那沉重的面具,终于能够卸下。

韩呈黝黑的眼中滴着泪珠,喃喃的将头贴在儿子的棺木上:“爹知道,你终于解脱了。”

对于那个孩子,他始终没有再问了。

有时候他在想,在青埋逃走后,他曾经拜访过那位传说中能够沟通天地的道愆大师。

道愆曾经叹息说出那句羯语:“花开生两面,人生佛魔间。”

这两个孩子,是从他血肉中长出来的英杰,究竟谁是佛,谁是魔?

或许是周其殷是佛,他舍弃了一人,是想要救百人,然而他的所谓救人,只是完成他人生试验的一种手法,为了救人,害了更多的人,那么他是魔吗。如果长渊是魔,他立城割据为王,收留那些邪魔冤孽,毫无道德怜悯,然而他却总是在杀仁的最后一刻留有善念。

他心中始终沉浮着这样的妄念,身体随着灵魂在天空中飘荡,只有现在,这山间溪流,清脆鸟叫,才能让他躲避尘世间的烦扰。

他甩袖上的汗水,直向着亭子中的僧人走去,微微欠手:“道愆大师。”

道愆双目微闭,微微叹息:“神魔本为一体,是人心中妄念的化身。人用自己的**塑造神像,却不能压制邪恶,随即催生了恶魔。人的一生,究竟在神魔之中反复轮转,任何人都有可能是神,都有可能是魔。”

古刹疏钟度,遥岚破月悬。

山中传来一声苍凉悠长的梵音。

他心中忽然就有了答案。

一切的因果,都在于他的错误。

道德束缚了他,他不能给夫人和周其殷一个健康的爱,**征服了他,让他在激情过后抛弃了青埋与长渊,他从来只站在莲台之上审视着儿子们,却从未审视过自己。

他毁了两个女人的人生,更毁了两个孩子应有的幸福,然后这两个孩子,将战火又带给世间无数的孩子。

原来,自诩清高的神,最后,他才是那个不可饶恕的魔鬼。

他大笑一声,何其苍凉,大笑而去,此后,世间未闻其人。

他们陆续回到了城中,无论是依旧望着山风明月的南月,还是双生相伴的小柳与瞳儿,或是被捉回来,茫然悲伤的韩啸林,亦或是心事已了,从容淡泊的老爷子,还是依旧不问俗物,自此与天地相和的符星,在长渊与素柔归来那天,大家什么都没有再说,只是点了烛光,个自在想各自的事情。

春雨连绵,徒增许多忧伤,素柔大事已了,心中却空落落的。

或许她该回家,又或许,她已经逐渐习惯这样的生活了。

她看看长渊,却不知如何继续。

长渊微微一笑:“就如同你来的那天一样,无论你是走是留,都是你的选择。”

她想到了自己,想到了周其殷与长渊的母亲,现在,她不知道这般被包围在爱中,是一种幸福,还是一种潜在的危险,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度许下什么承诺。

“姐姐!”

素柔眼睛一亮,却是红菱过来,她眼神一转,便知道怎么样,却只是像看着孩子一般,看着迷茫的姐姐:“姐姐,我已经决定了,我会尽最大的努力,成为三皇子的人,但是,我不会把心交给他,我只会踏着他上马。”

素柔不住的摇头,她抚摸自己的妹妹,面色带着一种淡淡的忧虑:“红菱,是因为我的失败,所以影响到了你吗。不要用别人的悲剧来看待自己,或许,我只是偶然,或许,我并不适合去走入一场爱情与婚姻。你呢,你还年轻,拥有无与伦比的天赋美貌、才华、心机,无论在哪里,你都可以获得一种完美的爱情,因为你是足够的聪明。”

红菱微微一笑,她是个总是像烟花一样,绚烂柔软的少女,然而笑起来,却总带着一种跨越世俗的预见:“姐姐,爱情与聪明从不挂钩,他是热烈的、疯狂的、毫无理性的,婚姻掺杂了更多的现实因素,更是丑陋的、算计的,毫无任何浪漫美感的。而最差的一种,是不知道自己要的到底是爱情还是婚姻,这两者是很难兼容的。如果爱情真的牢不可破,就不必费劲心思去经营她,因为爱就是一切自然而然的总和。”

素柔张了张唇,却说不出来话。

她纵然理性,然而心中永远保留那一簇火苗,然而红菱却更加悲观,以至于悲观道麻木最终冷酷。

红菱的眼神却很坚定:“周其殷的母亲,就很愚蠢,她选择理性的一方,却因为那一点点的嫉妒毁了自己的名声,长渊城主的母亲选择了感情的一方,却因为无法得到毁了所有人,这样的一辈子真的有意义吗,连那个风暴中心的男人过得也不畅快,虽然他获得了最多的利益,却什么都失去了。我想,如果是纯洁爱情中出生的孩子,他必定是幸福的,无所谓婚姻缔结形式,因为他们的感情牢不可破,那就是孩子的支撑。”

素柔恍然,他知道,红菱是在给他提出另一种方式。

过去,她总觉得承诺与爱情是合一的,她太过看重爱情的重要性,也轻视了男人随口生出的承诺,总认为越是聪明的男人,对自己的道德标准越是高尚,而事实恰恰相反。

红菱淡淡笑道:“姐姐,现在是我最快乐的时候,我已经看透了所谓男女**的本质,不想被这些世俗的东西牵住手脚,诚然,偶尔可以在这些无聊的游戏中获得一点点快乐,这是我与他人斗争中最微末的一环。”

她遮住面颊,那双妩媚的眼睛带着轻快调皮的笑意,灿若星子:“姐姐,好好享受爱情带来的快乐吧,不要被世俗的名声束缚自己,只要不在乎得到,就不会失去!”

素柔笑了笑,这就是她的妹妹,她本来想要劝解她,却被她反将一军,她开始怜悯她的对手了。

她回过头,缓缓握住了长渊的手,轻声笑道:“或许我们该想想,怎么样把带回来的种在这片土地上种下来,以后,会有很多孩子们需要同他们一起长大。”

长渊低下头去,看着她的眼瞳,低低笑出声:“好,不过,为夫不善此道,请娘子多多指教。”

又是一年春好。

南月挥了挥头上的汗水,双眼亮晶晶的盯着在阳光下发亮的一抹新绿:“哎!冒芽了!”

一旁的素柔停下手中的劳作,笑眯眯的走了过来,趴在地上看那褚新芽,尽管他那样幼弱,但是在这片风雨摧毁后,终于又重新火了起来。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走到哪里就在哪里发芽,现在,姜家的女人又要在这里生长了。

她明媚的笑着,拍了拍南月的肩膀:“咱们没人轮着捧一捧土,总有新树起来的时候!”

播云城的先人门都做了尸骨,掩埋在树下,灵魂归于天国,下降地狱。这里的数木生灵,已经沾上了腐朽的尘埃,然而他们不能一辈子如此循环往复,孩子们或许还小,或许还未出生,总有一天,他们要迎接一个新的时代。

至少他们这些“大人”,能给他一点点不同人生的启蒙。

如果有一天他们长大,是走是留,那都是自己的选择了。

如果这里是他们的家,就算是千秋万代,做了北邙亡魂,他们的灵魂总是要回家的,既然如此,何必拘泥于身体劳行呢。

播云城永远是那些饱受伤害的灵魂归处。

素柔转过头,微笑着向长渊挥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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