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江郁云明白了和桑植做同事是怎么回事。
十年前,基地的一位重要人物因为无法治愈的基因疾病选择进入冷冻,他不是历史上第一位被冷冻的人,人体冷冻委员会赋予他的代码却是——“一号”。
很幸运,十年后的现在,RT304亚型成功突破,“一号”可以苏醒了。
基地、人体冷冻委员会,还有最关键的国立大学基因病团队,将携手复苏他。
宋迟领衔的基因病团队来到基地,江郁云也在其中,作为观察组成员,他将和同事一起,记录并分析“一号”醒来至完全康复的生命体征。
这是一项重要的工作,以“一号”的重要性,江郁云很诧异自己会通过基地严苛的考察,毕竟他有那样的前科。
向学校请了假,收拾好行李,随时准备出发。
去基地的前一晚,在游戏里,江郁云忍不住问桑植:“一号”到底是谁?
桑植说:“是罗开元将军。”
江郁云当然知道这位基地的前任负责人,还是诧异:“居然是他,传闻里都说他去世了。”
“没有。”桑植没多解释。
江郁云又问:“这段时间,你也会住在基地吗?”
可惜期待落空:“不会,这件事由成将军直接负责,我的工作重点还是火星基地。”
“哦,也对,不能什么都交给你。”江郁云正在辛苦地给花园浇水,“如果我很忙,你能不能帮我浇水?”抬头看桑植。
桑植点头,然后问他:“明天一起上班?”
江郁云想了想,说:“不行,通知的是统一从学校出发。”
桑植也蹲下来,在江郁云旁边,接过水壶,低声说知道了。
江郁云第二次去基地,不再是忐忑的独自一人。
观察组的四个人同坐一辆车,到了基地,领了通行卡,他们被分配到相邻的两间宿舍,江郁云和严律师兄一间。
今天适应环境,明天开始工作。
从未住过集体宿舍的江郁云很新奇,在不到十平米的房间里晃了两圈,拍下一米宽的单人床发给桑植看,抱怨:“这床也太小了,还好不高,摔下来不会痛。”
严师兄带大家去食堂,江郁云跟在后面,拍门牌号的时候被提醒:“这里是基地,不能乱拍。”
只好收起通讯器,心想,发给桑植上校,怎么能算是泄密呢?
一路没再拍照,到了食堂,刷通行卡领了一份饭,还不到饭点,食堂里的人不多,江郁云张望一圈,没有桑植。
也对,桑植上校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他是只吃营养补充剂的人。
但他会和方浩然一起在食堂吃饭。
这个念头猛然出现,江郁云只得赶紧往自己嘴里塞一口饭,米饭回甘,中和了微微泛起的酸。
第二天,桑植还是出现了。
位于基地深处的一栋医疗大楼,罗将军已经被送到这里,按照成将军的要求,罗将军康复前的一切治疗都将在这完成。
人体冷冻委员会的人正在为罗开元将军进行身体解冻。
成将军和工作人员一起等在医疗室外的大厅,桑植站在他身边,两人低声交谈。
江郁云则跟在宋迟身后,隔着人群,时不时望去一眼。
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午饭是营养补充剂和水,江郁云坐在角落的小凳上和手里的营养补充剂对峙,没注意桑植走到自己身边,只听到他的声音:“只有这个,你吃一点。”被吓了一跳。
抬头,看到也拿着两袋营养补充剂的桑植上校,江郁云撇了撇嘴,无动于衷,觉得自己并不是很饿。
桑植自然地坐下:“成将军问我,哪个是江郁云?我说,一直悄悄看我们的就是。”
原来江郁云的偷看在他们眼里暴露无疑,感到不好意思,抬头看去,成将军在不远处,和宋迟坐在一起,也在吃营养补充剂。
“他怎么知道我?”江郁云小声问桑植。
“我不知道。”桑植说。
江郁云想到自己和桑植那层受害人与施害者的关系,脸有点发烧,周围很安静,他不好再问,默默撕开营养补充剂的包装。
下午四点,与预定的时间相符,医疗室的门开了,几个人穿着白大褂的人走出来,为首的那个走到站起来的成将军面前,摘下口罩说:“解冻过程很顺利,罗将军会在两天内苏醒。”
成将军和他握手,人群里爆发一阵欢呼。
伦理监管委员会的人上前,几方人员签署了本阶段的备忘录。
解冻顺利完成,下一步是等待罗将军苏醒,身体指征稳定后对他进行基因病治疗。
江郁云所属的观察组不属于治疗的核心团队,他们的工作只是观察、记录、分析罗将军的生命体征。
成将军想立刻见到罗开元将军,那是他的老师,被宋迟拒绝了,罗将军在无菌室,要避免和外界的人接触,哪怕他们穿着防护服。
成将军摆摆手,表示知道了,说自己可以等待。
得到好消息,工作人员有序投入工作。
宋迟带着治疗组去为基因病治疗做准备,严师兄带着另一个人进入无菌室,开启观察工作,观察组两天换一次班,江郁云暂时没了事做,坐回角落的小凳,看来来往往的人。
江郁云看到成将军在门外站了很久,玻璃门上有他的影子,清楚地映出他头上斑驳的白发。
又不知过了多久,成将军对着门内深深鞠了一躬,带着副官走了。
一直站在他身后的桑植没跟上去,来到江郁云身边,坐下来,和他一起望着门,不说话。
江郁云也不说话。
很久,桑植才开口,声音低沉,像跋涉过千里的风筝,他说:“江郁云,牺牲不可能避免,我不重要。”
他转过头,看着江郁云的眼睛:“罗将军的基因病是因为放射源感染,为了救更多的人,他是基地的一号人物,却选择牺牲自己。”
“庄惟闵中校,我的妈妈,没有她的选择和牺牲,就没有现在的莫比乌斯号。”
“当然,还有你的小枫哥,选择冷冻他可以活下来,几乎是肯定的,但他把未来的生机换作了人类触手可及的一点进步的可能。”他指了指自己,“就在我的脑子里。”
“和他们的牺牲相比,我不重要。”
对桑植来说,曾经的孤独和彷徨,与人世的隔膜,是存在的,也会一直存在着,但不重要了,把他重重包裹起来的壳无法拿下的话,一直背着又何妨。
更何况,阴差阳错地,他似乎拥有了一线天光。
江郁云怔住,他是自私的人,难以理解桑植:“如果有一天,需要牺牲的是你自己呢?”
桑植忽然笑了:“那也可以。”似乎早已准备好,随时做一个殉道者,“要死得其所。”
江郁云觉得身上又冷又热,说不清漫到胸口的酸楚来自何方,只好说:“在此之前,桑植上校,我希望你开心。”
桑植辞不达意地说谢谢,站起来,伸出手,拉起江郁云,站到自己身边。
两天后的下午,罗开元将军在无菌室醒来。
当时值班的不是江郁云,他被抄送了这个消息,去桑植办公室吃营养补充剂的时候,提起这件事。
“成将军还在里面。”桑植倒了杯热水,放在江郁云面前。
江郁云嗯了一声,看着自己面前的蓝色包装袋,想不起为什么答应来这里吃营养补充剂,问桑植:“为什么不去食堂?”
桑植说:“我很忙。”
江郁云接受了这个说法,想起来基地送药那次,也是在这里,在桑植面前吃了一袋绿色的营养补充剂。
短短几个月,竟有一种时过境迁的感觉,谁能想到会和桑植上校变得这么熟悉呢,虽然有江郁云眼巴巴上赶着的成分。
想起当时很怕桑植的自己,江郁云不由笑出来。
“怎么了?”桑植问。
江郁云实话实说:“以前觉得你很凶。”
桑植放下手里的文件:“现在呢?”
“就笑了啊。”
桑植没理解到笑点,看到江郁云眼睛圆圆,也跟着扯了扯嘴角,然后说:“明天我去宁州出差,你有事找林襄,他在基地培训。”然后拿出通讯器,给江郁云转了一笔食物配额。
“上次的还没用完。”江郁云嘴上拒绝,脖子伸得很长去看桑植这次又转了多少,超出预期的数字,让他在心里偷笑。
刚到十二月,六点刚过就天黑,窗外的天地挂上一块黑色的幕布,江郁云在月亮的不远处看到莫比乌斯号的光。
吃完晚餐,他该回宿舍了,虽然不介意陪桑植加班,但偶尔有人进来汇报事情,江郁云不好意思一直坐在一边。
他说:“我要回去了。”
桑植没多留他,只吩咐助理送他出去,约好晚上玩游戏。
江郁云出了大楼,沿着路灯慢慢往回走,他想去食堂买个鸡腿,最后决定回宿舍吃昨天剩下的半包薯片。
严师兄今晚值班,不在宿舍,江郁云打开门,开了灯,拿起薯片吃了两片,又放下来。
他看到桌上的VR眼镜,拿起来,左看右看,时间还早。
刚到基地那晚,严师兄看到他的眼镜,惊喜地说自己也玩这个游戏,要加他好友,江郁云不知怎地,就把自己玩的是单机版说出了口。
他记得方浩然玩的是单机版,眼镜和联网版的看不出差别。
江郁云很懊恼,严师兄应该不会发现,也翻来覆去想不明白,那个瞬间的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点都不江郁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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