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底,桑植去了林肯号,要去两周。
江郁云和他发讯息,时滞严重,早上八点说一句早安,要到午饭时间才能被看到,收到回复时,江郁云常常已经下班。
“什么时候才能用直连通讯器?”晚上睡前,江郁云试着拨打普通语音通讯,打不通,忍不住再次在讯息里问。
第二天开完早会才看到桑植说:“周日会轮到我的申请。”
可是今天才周二。
江郁云回复:“好的,知道了。”
一分钟后问:“周日几点?”
还好很忙,RT214时有进展,宋迟最新的几篇论文,江郁云也要提供数据支持,忙起来,就没有那么多时间想桑植了。
但想念会在空下来的时候指数级增长。
尤其是晚上,江郁云翻看和桑植发过的讯息,明明很困,还是睡不着。半夜一点了,不敢再发讯息,会被问为什么还不睡。
桑植不在地球,磁场都变得不对劲。
后来,江郁云把相册抱过来看,展开最后一页已经被放回去的那封信,看了一遍自己的肉麻大作,成功被曾经的自己麻到睡着。
最后一瞬的清明里他想,要有一个新的相册,记录和桑植在现实里的生活,让桑植知道,江郁云说现实很好,是真的很好,才不是安慰他的话。
新的照片会告诉桑植,他在的地方,就是江郁云最喜欢的。
哪怕这里朝不保夕,这里的所有人,在宇宙混沌的夹缝里承担着一种共业,驶向文明不可预知的未来,最后去哪里呢?不知道。真的能以碳基生命的躯体在宇宙中长存吗?不知道。就连是否能见到第二天的太阳,在第二纪元的地球人眼里,都是无法确定的事。
而唯一的确定性,对江郁云这个具体的人而言,是曾经抓住过和正捧在手心里的那些幸福、痛苦,还有与爱相关的情感。
现在的他,再次拥有记录这些的力气。
是因为桑植,他真的好了不起。
第二天醒来,江郁云嘴角仍擒着笑意,蒙住被子回味了好久梦里的场景,慢吞吞起床,出门,上班。
周六,上午去方浩然那里被收集了很多信息,以便接入莫然专属的游戏服务器,下午去看了罗将军,将军埋怨他怎么这么久不来,被教了一下午围棋,晚饭是将军夫人做的,很好吃,江郁云打听到好几篇菜谱。
终于到了可以和桑植直接通讯的周日。
约定的时间是地球时间晚上七点,桑植结束一天的忙碌后。
江郁云花了一个下午确认要和他交流的事,都写在纸上。
好不容易到了六点五十,窗外的天色完全暗了,江郁云一手握着通讯器,一手拿着那张纸,坐在沙发上,不自觉把背挺得很直。
心砰砰地跳。
墙上的钟转到六点五十二分,通讯器终于响了。
江郁云很快接起来,看到桑植的脸,思维有一瞬间的停滞,很快扬起声音问:“你都忙完了?”
桑植给他看林肯号上的宿舍,说:“忙完了。”
这里的构造和基地宿舍很像,江郁云不太想浪费时间在这上面,对桑植说:“你坐下来,我们说说话。”
桑植就坐到书桌前,看着他,等他开口。
江郁云呆了呆,才想起来问:“你昨天说,下周日可能回来,可以确定吗?”
桑植说:“可以。”
江郁云松了口气,可怜兮兮地看桑植:“下下个周一宋老师要去地下城,关于生物研究所在那里的布设,随行的人很多,包括我。”
桑植有些意外,嗯了一声,说地下城的建设是该到这个步骤了。
“很突然,昨天才说的,好像原本给物理研究所的位置换给我们了,让老师先去看看。”
桑植低头思索着什么,再抬头时问:“小江老师,现在轮到我问你了,要去多久呢?”
江郁云接触不到这个级别的信息:“不知道,哎。”叹气的声音隔壁都听得见。
“既来之则安之,你好好工作。”
“嗯,知道了。”过了几秒,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桑植突然笑了,逗他:“好了,让我看看小江老师手里拿的什么?”
江郁云反应了一下才知道他说的是自己举在手里的纸,不自然地笑了笑,看了眼纸上的内容:“你管我,下一件事,昨天我去看罗将军,他和夫人突然问我,和小桑还好吧,小桑很忙,没时间陪你,你要体谅他,我都吓傻了。”
“他们怎么会知道,我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你告诉他们的?”
江郁云一惊一诧地描述完毕,桑植镇定回答:“可能是成将军。”
“成将军?”
“在基地的时候他看我心情不错,问起来,我就告诉他了,他很开心,让我带你去他家玩。”
“好呀。”说起昨天的事,江郁云只想表达自己的惊讶,和一些暗戳戳的开心,没有其他想法。
没想到桑植说:“那小江老师什么时候带我见你爸爸?”
江郁云的脸色晴转多云,顿了好几秒才说:“连我自己都好久没见过他了。”
准确地说,除夕后只见过一次,江郁云生日前几天,在外面吃了一顿饭,后来再没见过面。
“你知道他再婚了,我不想去他家。”江郁云说。
桑植说:“我们以后再谈这件事。”
“不,可以现在谈。”江郁云看着桑植,踌躇着,却要立刻保证些什么,“我会带你去见他,一定会。”
桑植打断:“江郁云,先不管这件事,说说你,你今天都做了什么?”他后悔了,话赶话说到这里,现在却绝对不是谈这件事的时机。
“看了一些论文,还有等你。”江郁云的思绪还被刚才的事牵扯,和桑植分享一些回忆,“我妈妈没有墓碑,你知道的吧,我没有地方带你去见她。”
桑植点头,表示自己知道,想转移话题,却听到江郁云说:“我们再去一次我小时候住的房子好不好,就算见过她了。”
桑植怎么可能说不呢?他只是感到心疼,柔声道:“好,小江老师带我去。”
江郁云思绪跳脱,立刻反应:“为什么你叫我小江老师,不然就叫我江郁云,为什么你对我没有昵称?”
“啊?”桑植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这是指责吗?在记忆里搜索很久,试探道,“小云?”
“大家都这样叫,你也要叫这个吗?”
桑植虚心请教:“所以,我该叫你什么?”
江郁云理所当然道:“你要自己想。”
“好。”借着这个由头,桑植成功引开话题,和江郁云讨论了很久关于昵称的事,直到直连通讯器的时间到了,也没说出个所以然,依依不舍说了再见。
江郁云醒来的第一件事是抓过通讯器来看,上面往往有桑植的讯息。
第二天他照常这样做,果然有讯息,睡眼惺忪地点开,下一秒,心跳飚到一百八,激动得好似一口气能冲上珠穆朗玛峰,心脏怦怦乱跳,即将湮没为齑粉,粉末飘落到地上,尘埃落定的轮廓是桑植的轮廓。
桑植说:“亲爱的和宝贝,你选一个呢?”
亲爱的,还是宝贝,再给江郁云一百个心脏也选不出啊。
而且,是谁教桑植上校这些,江郁云绝不相信他会自动产生这个想法。
想来想去,只想把一句话还给他:多看书,少上网。少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苦思了很久,江郁云打出一连串的哈哈哈哈,逃避了这个问题,还好桑植没再多问。
可能他也正在感到害羞吧。
接下来是更忙碌的一周,整个团队要准备去地下城需要的资料,核对工作的流程,以小组为单位分配工作,每天都加班。
加班让江郁云感到充实,一颗心扑到工作上,只在看到桑植发来的讯息时会突然很想他。
尤其在确认桑植会在周末晚上回家后,越靠近那个时间,江郁云就越忐忑。
即将第一次因为江郁云的原因让桑植等他。
从前,总是江郁云在等待。
桑植为了工作去任何地方,去多长时间,江郁云都可以等,可是当被等待的人是自己,这让江郁云忐忑。
怎么可以让桑植等呢?
这可是桑植。
这些心思,江郁云没对桑植讲过。
他知道,内耗毫无意义,等待或者被等待,都不是桑植会在意的细枝末节,他的目之所见是更高更远的地方。
但江郁云在意,这种在意无法自控,也让他想了好几天才明白,回荡在心里的内疚,是对桑植的珍惜。
因为珍惜,所以会内疚无法待在他的身边。
想到这里,江郁云笑了,七分自嘲,三分领悟。
难道桑植是什么必须被束之高阁的礼物吗?
不,他才不是呢,如果桑植知道江郁云的心思,只会抱一抱江郁云,说江郁云是傻瓜,同时强调,江郁云应该去做自己的事,而不是把陪在桑植身边当作人生意义。
桑植一直鼓励江郁云,做可以做到的事,有一点点帮助也很好。
江郁云又笑起来,因为脑海里出现了桑植说这些话的样子,真的很可爱,可爱到江郁云决定更喜欢他。
于是,在周末晚上见到桑植的第一秒,江郁云扑上去,用一个拥抱表达了爱意的升温。
桑植措手不及,回抱住他,问:“怎么了?”
“没事。”江郁云埋在他颈间深吸一口气,又赖了几秒,才放开他。
桑植关上门,看到墙角的行李箱:“你都收拾好了?”
江郁云点头,撇嘴道:“明天七点就要去学校集合。”拍了拍沙发示意桑植快坐到自己身边,“你刚回来我就要走。”
桑植坐下,肩膀立刻被靠住:“你好好工作。”
江郁云不满地瞪他,想拿桌上的电视遥控器,听到桑植的声音:“想不想下去走走。”
晚上八点半,确实时间还早,江郁云望了望窗外:“好像还在下雨。”雨倒是不大,从下午开始下,一直也没停。
“可以打伞。”
桑植这样说,江郁云就站起来,换下家居服,和他一起出了门。
果然雨还在下。
桑植撑起伞,搂着江郁云的肩,一起走进连绵的雨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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