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答辩的时间定了，就在半个月后，他要做最周全的准备，还要兼顾实验室的工作，RT214项目不会因为他的事就停滞。
在项目里承担的责任越重，江郁云的压力就越大，他们的研究关系着无数病患，快一点，再快一点，早一天，就能多救很多人。
哪怕这些人里不再会有小枫哥了，江郁云也想为他们而努力。
每一个生命都很宝贵。
又是加班的一天，晚上九点，实验室里只剩几个人，江郁云终于忙完，在更衣室想起来早就领回来的博士服还没试穿过。索性就在这里试了，很合身，黑红相间的博士袍，小枫哥和桑植都穿过，自己也要穿了，到时候，会是宋伯伯为自己拨穗吗？
好想看桑植在博士毕业典礼上的照片。
想到桑植，江郁云随手拍了张更衣镜里的自己给他发过去。
直到睡着都没有等到回复。
江郁云一个人睡觉的时候喜欢抱住被子，夏天的凉被也要裹起来，趴在床的外侧，像一个蝉蛹，迷迷糊糊，心里挂着某个人，睡得并不踏实。
梦与梦之间，眼皮有一点痒，却沉重地睁不开，像被蝴蝶的翅膀轻轻扫过，有心睁眼看看那只蝴蝶，在心里默念给自己打气，一、二、三，眼皮掀起一条缝，却是一团黑暗的世界。
蝴蝶呢？在哪里？
江郁云茫然地张嘴呼气，很快，被另一个人吻住。
“唔。”他的心脏猛然胀满，伸手摸到面前的人，终于有了五分清醒。
不知吻了多久，皮肤被桑植的胡茬刺得又痒又痛，才被放开。
揽住桑植的脖子，江郁云说：“你怎么回来了。”声音软软的，依恋地把头埋到桑植脖颈间，嗅着他的气息，“你洗澡了。”
很清爽的气味，像森林。
“在那边洗的。”桑植躺到床上，靠着床头，仍被江郁云搂着。
江郁云问：“几点了。”
“快两点。”
“这么晚了，你还回来。”
桑植没解释，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江郁云的背。
江郁云不想这么快就被哄睡，放开他，解开蝉蛹，分一半被子给桑植，和他一起躺下。
桑植平躺着，江郁云趴到他胸口，听了一会儿他有力的心跳，单手撑在桑植身侧，另一只手摸到他的脸，摸索着亲下去。
第一下亲到了侧脸。
然后转移到上唇，下唇。
接下来是来不及剃掉胡茬的下巴，亲了几下，江郁云感到嘴唇刺痛，又不舍得离开，接连亲了十几下，对那微微的痛感上了瘾。
等到他玩够了，才在桑植耳边轻笑：“桑植上校好忙，胡子都没时间刮吗？”
桑植把他揽进怀里：“明天早上再说。”
江郁云抛却困意想和他聊天：“明天几点起来？”
“七点。”
“嗯，好。”把桑植的睡衣抓了一点在手里，江郁云说，“想看你穿博士服的照片。”
“知道了。”
“一定很好看。”下一秒，江郁云感觉到桑植笑了，肩膀抖了一下，“怎么了？”
桑植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小江老师更好看。”
江郁云想起自己随意发给他的那张自拍，听到桑植说：“周末基地有个关于雅典娜号的庆功餐聚，你有时间吗？”
很快补充：“可以带家属。”
江郁云握着睡衣的手紧了紧：“我是家属啊。”不是疑问的语气。
桑植说：“你当然是，下午六点，去学校接你？”
江郁云很快地想了想：“要去，不用接。”
桑植也就不勉强：“林陌也会在，他喜欢水饺，可以给他准备一些，罗将军和成将军都会去，多准备一些。”
江郁云点头，又问：“要做蛋糕吗？这么多人，光有水饺不够吧。”
被子里，桑植找到他的手握住，放到心口的位置，回答：“水饺可以，蛋糕就不用了。”
“草莓蛋糕，只可以做给我一个人吃，江郁云，知道吗？”
“嗯。”江郁云周身都是桑植的气息，除了这个字找不到更好的答案。
“你要记得。”
江郁云说：“知道了。”睡了很沉很好的一觉。
到了周末，江郁云在学校加班，下午三点把文档收尾，桑植的讯息发过来，问他几点出发。
昨晚说好了要早点去，立刻回复：“马上就来。”
路上先去买了水饺，被小王助理接到时，才四点半。
江郁云被带到桑植的办公室，里面没人，助理解释上校突然有个会，开完就回来，倒了杯水放在桌上，转身出去忙另外的事。
江郁云不渴，盯着透明玻璃杯出神，看了半晌，觉得无聊，用通讯器登陆论坛，倒是没看到什么新的争论。
苍穹计划的重启很好地安抚了人心。
还是无聊，随手点进国立大学网站。
首页滚动着的图片新闻，昨天上午，望江集团向物理研究所捐赠的地下实验室二期工程开工，江从望董事长携夫人出席奠基仪式。
图片里，江从望和他新的妻子站在一起，江郁云眨了眨眼，关闭页面。
这不是他第一次在新闻里看到她，穿各色的长裙，化清淡的妆容，电视里，网络上，信息无孔不入，江郁云避无可避。
放下通讯器，江郁云抬头望了眼敞开的门，桑植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一边等，江郁云一边想，这样也好，照片上的他笑得很开心，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
他像每一次那样安慰自己，江郁云又不是世界的中心，很多事不该也不可能由自己决定。
在该做大人的时候，要做一个成熟、理智、宽容的大人。
那些不该有的自私和独占欲，最好收起来。
江郁云不否认他的爸爸很爱他，比自己对他的爱更多，可是从很多年前的某一天开始，他们不再拥有同一个家庭。
那时江郁云亲眼看到妈妈的骨灰随着河水流走，知道他们共同爱着的那个家，已经不存在了。
江郁云和他的爸爸，依然爱着彼此，即使这些爱里夹杂着恨意，即使江郁云很难再把这份切不断的爱，当作最值得自豪的勋章。
现在江从望重新拥有了满眼崇拜望着他的人，江郁云也觉得很好。
只是他会忍不住想，桑植怎么还不回来，江郁云需要在他的眼睛里寻找一些平静，用来稀释那些靠自己难以消解的涩意。
等到桑植进门，就看到沙发上坐着一个江郁云，神情呆滞地望着门口，等了很久的样子。
心里内疚，正要开口，就见面前的人站起来，瞬间回了魂似的，展开笑容，朝自己走过来。
桑植任由江郁云牵住自己的手，也任由他盯着自己看，不知对视了多久，江郁云说：“我的毕业典礼，也请我爸来参加吧。”
之前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江郁云还是抵触的态度。
桑植心里惊讶，说：“好。”
“我饿了。”江郁云说。
桑植就顺着他说：“我们现在过去。”路上，没再提毕业典礼的事。
他们到的时候，餐聚已经开始了。
江郁云来过很多次基地食堂，第一次和桑植一起来，还是被他牵着手走进去的，在一排又一排的座位间穿行，大家看到他们，投来意味盎然的目光。
来之前，江郁云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坐满了整个食堂，那些认识的不认识的面孔，一致的注目让他不太自在。
桑植捏了捏他的手，悄声说：“现在大家都认识你了。”
江郁云心想，下次也要带你去我们学校尝尝这种滋味，说的话却很有礼貌：“谢谢桑植上校。”
桑植轻笑一声：“不用谢，小江老师。”
看到罗将军和成将军的位置，桑植带江郁云走过去，在桌边站住，等到附近人都停止说话，注意力在自己身上了，他才开口介绍：“罗将军、成将军，这是江郁云。”
郑重其事的样子，就像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江郁云。
江郁云和他们打了招呼，收获两位将军长辈般的微笑。
罗将军看到两人牵在一起的手，对江郁云眨了眨眼，问：“小江，我算是哪一边的，你说说。”
江郁云不好意思，笑了笑没说话。
桑植对同桌的人介绍：“左上校，杨上校，秦主任，这是江郁云。”
这几位江郁云只在新闻里见过，认真问了好。
左明诚邀请他们坐这里，桑植说：“不了，我们去林陌中校那边，小云带了水饺，后厨还在煮。”
罗将军说：“我吃过小江买的水饺，很好吃。”
其他人都表示期待。
林陌一个人坐在角落，桑植带着江郁云过去，江郁云说：“我没想到人这么多，水饺买少了。”
“没事。”餐会采用自助的形式，每人一个餐盘，江郁云买了不少水饺，还是不够分，“想吃的人会自己选，主要是林陌中校很久没吃过了。”
说着，走到林陌面前，林陌看到他们，牵了牵嘴角：“恭喜。”
桑植对他点头，坐下，让江郁云去领餐盘，顺便帮自己选一盘菜。
江郁云就穿过层层座位，去找心心念念的基地食堂的烤鸡腿了。
到选餐区一看，还好，鸡腿还有很多，给自己和桑植一人夹了一个，夹了一些其他菜，转了一圈，水饺还没上，小王助理送去后厨了，还没煮好端出来。
犹豫要不要等，江郁云隔着人群去看桑植，心想如果他也在看自己，就立刻回去。
可惜桑植在和林陌说话，一点也没往这边看，心里叹了口气，一直盯着他的方向，直到桑植看了眼桌上的通讯器，拿着它站起来，走到更安静的地方接听，江郁云才转回视线。
桑植上校，真是的。
找了个避人的角落，桑植接起江从望的语音通讯，叫了声伯父，那边的人咳了一声，开口便问：“听说你申请了参与苍穹计划？”
“桑植上校，你一定要去吗？”
“江郁云怎么办？”江从望连续发问，显然对这个决定很不赞同。
桑植如实回答：“江郁云知道，他也同意。”
一声冷笑：“他有不同意的可能？”
春节时，江郁云正式向江从望介绍了桑植，三个人一起吃了一餐饭，江从望反应平淡，桑植知道他并不看好自己和江郁云。
是因为桑植的工作性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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