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深蓝的光线显得些许昏暗，天花板吊着的白色三翅电风扇发黄，有些年没开了。
顾御把手套放回墙角的衣架，站在江景池跟前：“什么时候开始。”
“现在。”江景池坐直身子，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着，“段楠不在，你代替他。”
顾御默默看了眼一脸要吃人模样的慕亦，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起来。
戴着白蕾丝手套的祁白尹推了推银灰色眼镜框：“我昨天下午去清枣村看过，岸边土壤潮湿结冰，尸块大概是被河流冲了。”
说完他接着补句：“但也不排除是人为的可能。”
慕亦熟练地从江景池办公桌上拿了台微型照相机揣在衣兜里，对顾御低声下了个命令：“导航。”
顾御身子一激灵，缓了七秒才回过神来，情急之下学着他去拿江景池办公桌上的手机。
江景池先一步把手机拿回来，冷冷瞪了他一眼：“你也想学他造反？”
顾御：“……”
-
慕亦站在杂乱的地下车场四处转了转，看着站在面前双手扶着膝盖喘粗气的顾御，等他缓过来后接着问：“会开车么？”
顾御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扭头扫视，终于看到了停在车位的崭新劳斯莱斯，原本没精气神的身体顿时来了劲。
他一个闪身来到车前双眼放光上下左右看了个遍，馋得嘴角都快流口水了：“林哥，没想到你家底那么厚啊……”
慕亦走过去用脚尖很轻地在他小腿肚踢了一脚：“旁边那辆。”
顾御的星星眼非常自然而然地转移到旁边那辆豪华……
浅绿三轮电动车上。
平日里畏手畏脚不敢妄言的顾御在此刻打心底的抱怨：“你当时怎么不把江组长的车钥匙也给顺出来……”
“我连个手套都没得戴，开车很冷的好不好？”
慕亦没吱声。
毕竟，潞城傍晚时分实在是打不到车。
三轮电动还是找了个加班的坏卫工人借了一辆，说用完开回来，结果人家是出来体验生活的，直接送了。
以前有段楠在，照那个狐狸体态来回变化般庞大幼小，就直接坐在他背上，用不了十分钟就到目的地，还不至于现在这么落魄。
他不太想带组里顾御这个普通人类。
透明体是可以随意自如来回瞬移的。
组里都觉得他是普通人类，思来想去还是不能够暴露。
清枣村是个贫苦的地方，四周皆是环环围绕的高山，村牌还是人用刷子写上去的。
夜晚天寒人冷，顾御顺着导航到目标地的时候快晚上十点多，小河边果真结了层薄冰，看样子是快被阳光照得化开，但空气一冷却又冻上了。
慕亦顺着顾御打着手电筒的光线移动目光，在看到一处脚印后停了下来，让顾御把光打上，自己伸手去量：“24.5厘米。”
也就是三十九码，镜头对准脚印拍了个照。
顾御低头在手机屏幕上打字搜索着：“清枣村有个服装店，我记得那儿衣服挺全的，鞋子裤子在村里销量最高。”
他握着手机站在原地转了转，目光扫了一圈荒凉的树林，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后才确认无监控。
“什么人大冬天闲得没事会来这里挨冻？”顾御弯腰用脚拨了拨杂草，“这鞋底……高跟？看样子是个女的？”
“不排除男人。”慕亦接了一句。
顾御小声嘀咕着：“什么男人会穿高跟啊？”
慕亦斜睨了他一眼：“混淆性别的罪犯不算少。”
他懒得跟顾御转不大动的脑瓜子计较，说多了又觉得是在浪费时间。
顾御稍作思考了几下：“说得也是。”
24.5厘米，排除个例，身高大概一米七一稍多。
慕亦在心底盘算着，以清枣村的经济和食粮状况，161以上就已经算是高个子了。
他低头看了看面前这个188的男人，觉得换谁去问都不太合适，剩下的还是兽人，真进了村子只会更危险。
顾御望着周围不远的一座座高山：“如果凶手真是清枣村本地人的话，现在还跑不出去。”
河流不远处涌动的水突然溅起浪花，手电筒光耀落在水面上，接着又恢复了平静。
小河的水发浑，尽管河流很浅，人的肉眼看不见底。
慕亦揣在兜里的手握紧了九二式。
顾御抖着胆子，手心出汗握着手机，扯下一根白杨树枝在水面中搅动，捞出来一个滴着水的黑塑料袋。
慕亦顺手接过顾御举着的手机，把手电筒对准捞上来的塑料袋，让顾御借着光拿长树枝翻弄塑料袋。
来来回回翻弄了两分钟，他抬头：“空的。”
“会不会是有什么东西沉底了？”顾御把慕亦递到胸前的手机拿回来。
慕亦没说话。
人的器官那么值钱，犯罪分子不可能不会拿去盈利，相对来说，他觉得还是仇杀的可能性更大些。
本想着查完真正进入清枣村转一圈看看线索，谁知半路突然杀出来个不知道什么活物发出来个动静。
他盯着躺在地上的黑塑料袋看了很久，直到顾御手机背面的电光晃在他双眼前的时候才回过神。
“去吗？”顾御指了指小路尽头的清枣村入口。
慕亦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看，又转过身看向小河流，空气中安静得只剩下两人的呼吸。
半晌后慕亦对他仰了仰下巴示意，顾御心神领会比了个ok，转身进了树林。
慕亦瞥了眼水面，双手揣在兜里，语气很平淡地吐出两个字：“出来。”
陡然间树林中闪过一道黑影，枪口对准了山林开了三枪，树干顿时映出几道子弹洞。
慕亦一个闪身来到河流对面的树林中，望着慌乱朝深处逃亡的黑影，右手拇指似有若无地摩挲着手枪枪柄。
他觉得时候等得差不多了，左眼瞳孔微微发出海色的光耀，迅速自动定位在那人的雨衣上，眨眼间的工夫瞬移到他面前。
慕亦不喜欢跟别人废话，尤其是在专注工作的时候。
枪口怼在蹲着身子喘息的年轻男人额头上，慕亦垂着眼看他：“你聋？”
段楠抬头看到枪口吓得差点跳起来，腾地站起身后又怕面前这人真给他来一枪崩了，赶紧半弯下腰：“别别别！”
他双手举过头顶，缓缓抬头仰视慕亦，讪笑着：“您再仔细看看我呢？”
慕亦在他身上来回上下扫视，停在他白皙干净的脸庞处，怎么看都觉得这人非常欠揍。
段楠眼见他腰开枪，猛地直起身子看着面前这个跟他差不多一样高的人，迅速扯下身上披着的黑雨衣，露出一对浅蓝狐狸耳朵。
段楠头上的狐狸耳朵最顶尖处有一撮白毛，看起来像是渐变，尾巴不知道什么时候收回去了，只露了一根。
毛茸茸的长尾巴尖端上也有一撮白毛，梳理的柔光顺滑，慕亦愣了一下，顿时想扑过去rua一把试试手感是不是还像幼年期一样……
“不记得我了嘛……”段楠屈膝仰头看着慕亦的双眸，委屈巴巴道，“这才短短三年不见，饲养员就把我忘啦？”
慕亦顿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炸开，带起的烟雾顿时模糊了记忆，仿佛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不重要了似的。
但这样的情况很快便一闪而过，心脏砰砰连续飞快跳了两下，接着又恢复了往常的冷漠。
他把手枪重新揣回兜里，伸手摸了摸段楠长得披在肩上的蓝发，又习惯性揉了揉他的脑袋。
突然一使劲，狠狠拽住了段楠的头发，疼得他嘶了一声。
“你干什么！”段楠眯着眼，被他的力道拽得仰头，“上来就揪我头发？”
还有没有良心？
还认不认他了？
还是不是他独宠的狐狸？
到底是不是亲……
哦，不是。
“我找了你三年，”慕亦靠近他的脸，唇瓣贴在他耳朵上，“你一声不吭就消失，现在又一声不吭地回来。”
还跟个没事人一样，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无辜的气味。
段楠被这气息弄得浑身燥热，皱着眉看他，觉得他没以前那么温柔好说话了。
慕亦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担忧，又很快转瞬即逝：“刑探组被研究院入侵的时候你去哪了？”
还有这些年，有没有找过他？
段楠觉得头皮都快要被他扯掉了，没忍住使劲握着他的手腕，后槽牙似是快被咬碎，从牙缝中憋屈地挤出两个字：“松开！”
慕亦没理会，反而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嘶——”
段楠忍住了想要骂人的冲动，使劲拍打着他的手腕：“你不松开我怎么跟你解释？”
慕亦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双手揣在兜里，视线落在他穿着的黑色高跟上。
“……”
“你穿高跟干什么？”
段楠捋了捋被弄乱的头发，重复着做了几个深呼吸平复了下心绪。
别人重逢上来给个拥抱安慰，他倒好，拿枪对着人家就算了，还揪人家头发丝儿？
“还不是刚成人没合适的尺码，垃圾桶里捡的。”
“哦。”慕亦没移开过视线，“河边的内脏……”
话说到半路，段楠接下来打断他的话令人吃了一惊。
“我吃了。”
慕亦：“。”
段楠拍打着黑外套沾上的灰尘，对他内心的想法毫不知情，自言自语又补充了一句：“难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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