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越往后问，徐让珒忐忑的心情已不占主导位置，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怪的情绪，这让他渐渐不再认为这场对话只是一次简单的八卦，需要对自己接下来的每句话负起责任。
徐让珒严肃起来，等待着对面的答案。
郦之见徐让珒一直不问是不是自己气得眼冒金星，但还是耐心地挨个回复他不是。紧张的心情已经被无语淹没了，她倒是要看看他什么时候才能猜到自己。
当他终于问到自己，郦之冲动下一个“是”字发了出去，发出去就后悔了。
即使她相信自己和徐让珒都足够理智，但关键的高三，简单一个字也许会产生无尽的蝴蝶效应，况且...郦之忽然发现自己当下更多的不是喜悦而是害怕。
可惜感情没有“撤回”。
徐让珒久久没有回信，郦之本就后悔极了自己的冲动，手机一扔，一夜无眠。
次日，郦之在学校就像做贼一样，生怕遇见徐让珒，躲躲闪闪的样子引起了姜黎的好奇：“你今天怎么了啊？魂不守舍的，看看你这个黑眼圈。”
“我...我...”郦之不知道从何说起。
“支支吾吾奇奇怪怪，对了，昨天你声讨徐让珒没？”姜黎还惦记着小学妹表白事件。
“徐让珒”三个字像是触发了郦之的弹跳技能，郦之嗖地从座位上弹起，“那个！我去下厕所...”
“不是刚回来么！”
“我...我接水！”郦之低着头冲出教室，没走几步在楼梯拐角撞上一个人影。
事实证明，往往最不想碰见的人就会出现在下个路口。
“郦之，我有话和你说。”徐让珒似也是鼓起了很大勇气。
“哦”郦之低头看着地面，想听又想离开，最终还是理智战胜了双脚“你说。”
“我没有会错意，对不对？”徐让珒低声问道，温柔又带着点颤抖的声音郦之听了想哭，不自主地浑身颤抖。
“你好好学习，先别想这些，我先走了。”郦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一口气说完模棱两可的话，从始至终没看一眼徐让珒的脸，转身跑开了。
徐让珒愣在原地，这和他想的一点都不一样，他没有要在现在谈情说爱的意思，这次来是想和郦之定下一起去北京的约定。
这颗解方程式的脑袋却解不开一点喜欢的女孩的想法。
失落沙洲曲罢，郦之的思绪回到了现实。高三时的种种好像就在昨天，眼前展示的那条微博、那些聊天记录...都好像在提醒着郦之不配忘记那时自己的任性和残忍。
郦之鬼使神差拿出手机，点开与徐让珒的聊天框，最后一条消息还是自己发的那个表情包。
郦之也不知道点开聊天框是要做什么，消息是不敢发的，可能只是想看看自己和他的最后一点微弱的关联，自欺欺人自己和他或许还有可能。
“呵... ”郦之对自己这不切实际的幻想自嘲着笑出了声，“果然啊，记得就是最大的惩罚，我记的也太过于清楚了。”
“走吧，他说请你吃饭。”姜黎走过来挽住郦之，不动声色将她带向门外。
郦之关掉徐让珒的对话框，从善如流跟着她离开这个回忆之所。
郦之本以为是和姜黎文牧两个人吃饭，到了餐厅包间才发现屋子里已经坐了几个陌生面孔，转头看向姜黎，她也是一头雾水，正狐疑地瞧着自己的男朋友。
“黎黎，这几位都是这次活动的合作商，一直想介绍你给大家认识，今天正好都在。”文牧揽住姜黎的肩膀，意图将人往主位坐着那男人的方向引去。
姜黎不动声色抖开他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臂，低声询问郦之：“之之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是这么个局，你先走吧。”
“没事，来都来了，现在走太下你面子了，我待会儿再找借口走，”郦之垂眸笑着拍拍姜黎的手，“吃个饭而已，打工人谁还没参加过些被迫营业的局。”
“来，黎黎，郦之，别站着了，快坐。”文牧见场子有些冷，先斩后奏本就心虚，赶紧让两位女士入席。
话过三巡，郦之越来越觉得这个文牧搞这个展的目的没那么单纯。
这年头，去艺术馆的年轻人大多不是拍照打卡就是网红博主，愿意往艺术馆砸钱办展的人越来越少。文牧这个主理人瞅着当下人们对心理疾病越来越重视，所以找了合作商办了这么个展，主要意图还是想把艺术馆知名度打出去，物以稀为贵嘛。不过挣钱本身也无可厚非，只是初见时那些冠冕堂皇的所谓社会责任让人觉得有些不真诚罢了。
而眼前这些合作商就更是商人思维，聊的都是门票销量、回报率。这几个人开展都没有到场，郦之甚至怀疑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个展讲的是个什么事。
“张总，李总，你们放心，从这第一天的人流量来看，我们一定能办巡展，到时候两位总还要继续支持呀。”文牧敬酒的声音打断了郦之的思绪。
“小文啊，你们这个是什么关于心理健康展是吧，我们真是年纪大了，不懂你们年轻人的喜好，不过现在真是，我家那儿子，刚上初中天天说自己抑郁抑郁，要我说啊，就是矫情，心理承受力太弱。”
“李总您说的对，现在年轻人就是动不动爱说自己心理有问题，所以这种展更能让他们寻求到归属感和认同感，这不才有这么多人慕名来看展。您就放心吧，您的投资一定没错！”眼前这个酒精上头脸涨得通红的男人，哪还有一点下午仙风道骨的模样。
郦之根本不在意文牧是怎样的人，只担心地看向姜黎。却只见姜黎轻轻摇着自己的红酒杯，嗤笑着看着推杯换盏的文牧，一副旁观小丑作怪的看戏模样。
郦之浅笑了然，心道：担心姜黎，属实多余。
“哎对了！张总，她...”文牧迷离着双眼指向郦之和姜黎的方向，郦之愣了一下，姜黎依旧轻晃着酒杯，但面容冷下来眯起了双眼，“也为咱们这次展贡献了一段自己的故事，咱们得...好好感谢她...”文牧不知说到什么竟想起了郦之，引众人朝郦之这边看来。
“哎...郦之，你给大家讲讲...”文牧越说越来劲，竟站起身来摇摇晃晃朝郦之走来，边走边起哄“你们那段...校园爱情...对吧？哈哈哈哈！”
郦之神色一凛，压住怒火不想和醉鬼置气，拎起包就想离开，却被周身散发着低气压的姜黎按住手腕：“放着我来。”
郦之没来由想到小说男主“三分讥笑三分薄凉四分漫不经心”的画面，暗暗偷笑，由着姜黎折腾，这个文牧是得吃点苦头了。
只见姜黎抄起酒杯起身走向坐在主位那位，路上还不忘拦截住面向她挪步的文牧，拎着文牧的后衣领走到那位旁边一屁股坐下。
“李总是吧？我是文先生的前女友，初次见面。咱们加个微信？”姜黎垂眸略一点头，利落地打开扫码界面。美女加微信，李总自然欣然接受，马上亮出自己的二维码。
姜黎扫码、发送验证信息一气呵成，见李总通过申请后姜黎停顿一秒，发觉酒精上头的众人都没有注意到刚刚自己说的“前”这个字，便继续道：“这次活动能成功举办离不开文先生的劳心劳力...”
话音未落就见文牧在一旁弓着腰故作谦逊“没有没有，都是应该的...”，姜黎翻了个白眼，继续说道：“不仅尽心编造展出的‘真人真事’，更是尽力把投资款多数用在邀请网红、找托参观等等上面，这才营造出今天的盛况，您说是不是劳心劳力？您可得继续加大投资，不然可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姜黎是圈内人，文牧要找这些资源自然是完全委托给了姜黎。她边说，边把找网红、找群演的聊天记录、付款记录等等信息一气发给了李总。
发完信息姜黎手机一扣，翘起二郎腿往椅背上一靠，这这还分得清她和那个李总谁才是总：“据我所知，各位总给文牧投资了近三百万，李总可以算算，他把钱花在这些上面用了多少？没有十成十，也有十成九了吧。”这时文牧才反应过来阻止姜黎继续往下说，作势便要扬手打人，郦之蹭一下站起来刚要往那边冲，文牧便被身边的一众总拦下。
“你继续说。”李总翻着手机对姜黎说。
姜黎正眼都懒得看文牧一眼，浅抿了一口红酒：“网红直播带货和这种推广是两码事，这种展受众面小，就算有一波人流在网红的影响下来到现场，观众粘性会有多大？文牧刚刚所谓的追加投资搞巡展，不知道是哪来的自信？”
在场的投资方都安静下来，只剩下无能狂怒的文牧一会指责姜黎疯婆子，一会央求“金主爸爸”听自己解释。
姜黎站起身来，眼神示意郦之准备离开，只听背后一个暴怒的声音：“姜黎！你和你那个闺蜜简直是一个神经病一个精神病！要不是看你能给我提供资源，我会忍受你这么个强势独裁的女人？我告诉你！你就算跪下求我我也不会和你在一起了！”
姜黎和郦之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词语来形容当下的无语，姜黎背对着他斜睨一眼——
“老娘看上你的时候你还勉强算个东西，老娘不喜欢你你还算个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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