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王停下了言语,令轮转的车马声占据上风。
双方都不是什么愣头青,话说到这个份上,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年迈的北境公爵将脑袋垂得更低,“请陛下看顾您忠诚的康拜特。”
索罗对这句话不置一词,反而更懒散地靠在椅背上,“因为献礼错了,那就该再出一份赔礼,说起来那位异世来客正好需要一位教导者。”
“虽然教派那边已经派出了足够分量的人作为引导者,但我想应该不冲突,毕竟你送上的只是‘赔礼’呢。”
谁会不明白呢,这位王不愿意正面对上鎏金教派,所以才制造了这样‘赔礼’的局面,令最尖锐的冲突不会发生在王与教派中间。
可引导一位什么都不知道的异世勇者,这背后隐藏的利益却也…令人心动。
康拜特思索再三,最终还是在马车即将绕回自家府邸的时刻应承了王的提案。
“当然,伟大的加布里埃尔,我理应送上最真诚的‘赔礼’。”
只要选择一个足够忠诚,放弃起来也不会心疼的人选就好。
……
这个白日奔走的不止王的马车,还有赞颂鎏金的信众。
他们的局面与马车上稍有不同。
那边是心照不宣的默契,而神明造像之下是沉默抗拒。
脱去金袍,赤着上身的人跪伏神前,而养育他的父亲,那位十人会的长老金伯利手执荆棘,正在施与鞭刑。
神像的眼角流动着碎金光泽的水流,沿着石刻外袍的纹路淌进合拢的手心,最后从指缝中落下,从年轻人的头顶砸下带着冰冷的温度滚进血肉纵横的伤口中。
荆棘加身,因为他没能完成自己的使命。
他本该时时刻刻跟随在那个人左右,作为引导、保护和监视者,却擅自找了理由回来。
洁净无根的圣泉令肉伤愈合,却又被施加了更多的伤痕。
他不肯悔改自己的罪过,无论如何。
“诺文。”
连收养他的父亲都为他的固执感到无奈,只能摊开手掌,烧尽手中的荆棘,将带着少许治愈药性的灰烬混进水中。
“并不是只有侍奉神前才有意义,教派中正在为了另一件更重大的事情而筹备,诺文,监视所谓勇者是唯有你才能做到的事情。”
他出身平民,就算被十人会长老金伯利收养也没有什么名望,不足以让人提防警觉,而他几乎可以与当代圣子一较高下的资质,令他能够使用降神之术,在短时间里爆发出凡人难及的力量,在人手紧凑的当下实在是个最佳选择。
甚至可以这样形容他——教派暗藏的力量,不为世人所知的隐秘圣子。
“诺文……”
在金伯利弯腰想要揽住养子臂膀,再同他推心置腹一番的时候,跪伏的人唐突起身。
“父亲,我想去黑石教区的礼拜堂认真祷告一次再做决定。”
金伯利伸出的手略微停顿,随即收了回去,笼回柔软的金袍下,悄无声息地蹭了蹭差点碰到的手指,“你去吧,最迟今晚,我要听到答复。”
真是天赐的资质也改不了贱民的习性,总喜欢和一堆臭烘烘的、肮脏的人挤成一团。
“不要让你的父亲失望,诺文。”
从幼时就沉默而恭顺的人垂着脑袋,认真行礼之后退出了鎏金区的中心教区。
鎏金区,或者应当称作皇冠区。
区域中居住的人,如同其名字一样身份不凡,为了避免侵扰‘贵人’,衣着不整的一般人甚至不能踏上皇冠区的街道,要是被治安官抓住,轻则两棍,重则蒙受拘禁和劳役,虽然后者与法令不合,但总归没人会为贫民说话,哪怕是那些代表一般民众的执政官也一样。
仍然披着醒目金袍的人穿过鎏金区向外,从各类执政官、商人的住宅区域穿过,从装满食物气味的市集和手工艺人的拥挤公寓向外行走,当空气因为水渠的气味变得腐烂发臭的时候,黑石区自然到了。
这里完整的建筑如此稀缺和少见,取而代之地是木头和黑漆漆布料搭建成的勉强挡雨遮风的棚子,在一眼就能望到头的低矮‘建筑’中,唯有那栋由漆黑石头搭建起来的教堂如此显眼。
那黑色的石头并不是什么特殊的石料,仅只是其他教区不幸遭了火灾被熏黑的建材,因为实在太不够美观体面而在重建时被抛弃,最终被捡到了这里,搭成了黑石区唯一有两层的建筑。
诺文平静地朝着那处教堂前进,按照惯例将怀中装着未脱壳麦粒的布袋交给教堂口的高壮妇人。
在这个穷困又混乱的区域,锅炉和火源都是稀缺的东西,唯有教堂门口有人看管的炉子可供这里的住民排队使用,如果教区收到了多余的食物,偶尔也会在这里烹煮分发。
诺文看着这位日渐丰腴的夫人,最终不发一言,跨进漆黑的教堂。
构建不够合理的礼拜堂昏暗无光,完全阴暗的角落里躺着不时呻吟的病人身影,而没有合拢的天顶,投下了唯一的天光,在那光芒的周围聚集着相当数量的虔诚信众,他们干瘦又虔诚的跪伏在巴掌高的神像面前。
金袍的牧师在这里当然很显眼,可他出入过这里太多次,这里的住民都明白,他实在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人,所以无人上前打扰,只是望着格格不入的他,低声交头接耳一阵之后又回到了原本的步调上。
诺文没有在意那些稀碎的声音,只是依照习惯走到了第一根方形石柱旁坐下,开始安静地闭目‘祈祷’。
他安静地等待着,他一直拥有足够的耐心。
于是终于有人在他身旁不远处坐下,很快就有如同喃语的祈祷声传过来。
那个与周围瘦弱人群毫无区别的,裹着一身肮脏破烂布料的瘦小男人如是开口——
“我的长辈似乎要做一件错事,我应当阻止他的,这是唯有我能做的事情,可我无论如何也没办法从他那里打听到情况……上一次,您给我的启示是让我想法设法地打动他,可他至今也没有让我参与的意思,所以我在想,我是不是可以用一点迂回的手段搭成目的呢?比如说,请求别人帮我……至高无上的……给予我回应吧……”
男人还在嘟嘟囔囔地祷告,坐在方型石柱边上的人却站起了身。
礼堂中央投下的天光黯淡下来了,他该回去答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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