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馆里的人不少，暖黄光线下调酒师推来一杯调制好的饮品后收回手，转身去身后酒架上够放在高处的彩色浓缩果汁。
伊凡把高脚杯推向店长，继续等自己点的那杯，同时漫不经心地和他聊天，“我刚刚看你和那位先生聊得不错，为什么说不认识？”
原来他都看见了。
店长手指一顿，旋即面色如常端起酒杯，轻轻摇晃着看其中分层清晰的蓝白液体间的界线逐渐模糊，“很久以前认识的，只见过一面，不太熟。”
“这样啊……”伊凡点点头，“你是寒雪镇人？”
店长在这里有房产也有认识的人，在他看来对方很可能就是寒雪镇出生长大的孩子，只是功成名就以后留在了王都。
“我确实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店长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复。
说完他端起杯子浅抿一口，淡淡的薄荷味混杂着蓝葡萄鸡尾酒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酒精浓度不高适口性还算不错，是店长挺喜欢的风味。
这种味道的酒原本是寒雪镇没有的，这里地处偏远加上物产贫瘠气候苦寒，人们更偏爱蒸馏过的烈酒，蓝葡萄酒是大陆南方的某个精灵亚种擅长种植的浅蓝玻璃葡萄酿造的，储存困难价格高昂，原本绝无可能出现在这种地方。
但冰雪节被宣传出去为这里带来了来自大陆各地的游客与商人，酒吧为了迎合贵族客人的喜好也特地进货了少量蓝葡萄酒，仅在旅游旺季供应。
伊凡正在等自己点的落日红霞，那是一种用樱桃汁和石榴酒混合调制的饮品，最后还会加一小杯柠橘汁。
在等着调酒师摇晃手中器皿的间隙，他摸了摸衣袖，掏出一只黑猫布偶递过去，“我买了这个，感觉你喜欢。”
店长看着那个丑兮兮的布偶眼角一挑，“我不喜欢。”
丑死了。
“呃……”伊凡觑着他的表情，当真没从少年的眉眼间看见半点欣赏，尴尬地轻咳一声把玩偶放在桌面上，“买都买了……算了，其实是因为我买了很多东西，店员送给我的。”
“你买了很多东西？”店长的注意力被转移了。
“嗯，虽然是出来学术调查，但是也得给学生们带点伴手礼。”伊凡接过调酒师递过来的金红色饮品道了声谢继续说道，“创造一点小惊喜可以让生活更有情调。”
“喔。”
店长没对他说的情调发表什么意见，反正也不是花他的钱，只是慢悠悠抿着酒水，目光从一桌桌客人间扫过。
伊凡也喝了口手里的酒，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不动声色把杯子推远了一些跟着店长的目光看过去，“在看什么？”
“没什么。”店长说，视线却仍然落在趴在高脚凳上盘成一团的橘猫身上。
伊凡也看见了那只猫，忍不住笑了，“噢，朋友……它看起来真胖。”
店长想了想，点点头，“是有点胖。”
话题中心的猫伸了个懒腰翻身换了姿势趴着，绷紧的皮肉又顺着凳子边缘松弛流下。
伊凡忽然想起来自己去找店长时似乎见过店里也有一只小黑猫，灵巧纤细有一双宝石般的绿眼睛，这么想了他也就问了，谈到他不在王都黑猫是谁照顾时店长可疑地沉默了一下。
“嗯？”伊凡发出质疑。
“它可以自己照顾自己的。”店长说。
“朋友，这可不是一位负责的主人该说的话啊。”伊凡摇摇头，没继续责备他，并不是他的猫他不该多管闲事，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指责对方只会使关系变得僵持最后谁都讨不到好。
只是一只猫，犯不着得罪他的合伙人。
店长沉默了一下，掌心忽然出现一颗晶莹剔透的圆形绿宝石，边缘银色的嵌圈是藤蔓的样式。
“这是什么？”伊凡问。
“猫。”店长说。
话音刚落下宝石凭空消失，而他披着的披风里忽然钻出一只毛茸茸的小脑袋，大大的绿宝石般的眼睛，和一对大大的耳朵。
黑猫探出头与对面满脸呆滞的年轻教授对视，又细又软地“喵”了一声，又仰头蹭店长的下巴，“喵呜～”
店长摸摸它的脑袋，松开手让黑猫跳下地自由自在地绕着周围转了一圈，便自顾自跑向了那只橘猫。
目送着黑猫的背影消失在交错的高跟鞋与皮靴之间，伊凡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问，“它、它也是召唤兽？”
他在店长身边看见过一只黑色小鸟的召唤兽，却没想到店里养的猫也是。
店长点点头便不再在这个话题上耽误，说起了重要话题。
“你确定要去落日地？”他问道，表情严肃认真。
“当然，不正是你提议去的吗？”伊凡说着，目光探究，“那里有问题？”
“……也没什么问题，只是有点危险。”店长思忖着说，“如果要去的话，我们再去趟魔法晶塔吧，给你补充防具。”
“你不用？”伊凡问，“我有钱，这种开销属于经费可全额报销的情况，选点自己想要的东西只要能提供用途原因就好。”
店长不置可否，只仰头喝完了最后小半杯酒，抽出纸巾擦擦嘴角，“那走吧。”
“不等你的猫？”
“它会跟上的。”
……
走出酒吧时外面又纷纷扬扬飘起了雪花，门扉合拢把嘈杂声关在身后，店长紧了紧围巾呼出一口白气，朝魔法晶塔的方向走去。
老实说魔法晶塔属实是很好辨认的地标，王都的总部被一颗永不熄灭的星星照耀着，各个分部也承袭了这个传统纷纷使用晨星魔法点亮起一颗颗星星，常年明亮着，每隔一段时间消耗一枚魔法晶石。
伊凡原本想坐车过去，眼看着店长渐行渐远只好按下取出马车的动作连忙大步追了上去，地面上铺了薄薄一层的雪花上多了两行脚印。
两人到达魔法晶塔时已经接近深夜，门口侍应的门童低头打着瞌睡，门上悬挂的灯笼散发着淡淡的莹光。
魔法晶塔是一处样式古朴的塔楼建筑，房顶用蓝色的玻璃砌成，在夜色下房顶被星星照得透亮。
两人一前一后推门走进去，风铃响起的声音让门童一个激灵回过神下意识站得笔直一鞠躬，再抬起头时只看见仍晃动着的门扇，客人已经进去了。
门童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连忙在自己大腿上狠狠拧了一把重新站直。
他怎么就睡着了……希望客人不会检举他吧。
虽然是深夜但大厅里仍然侍立着法师学徒导购，看见两人尤其是衣角绣着淡淡纹路的伊凡连忙迎上前来，“两位贵客有什么需要吗？无论卷轴还是药水我们都可以提供……”
“要防御道具。”店长毫不犹豫打断他的介绍，“品级越高越好，数量不限，有多少要多少。”
伊凡静静听着他说话，只在学徒看过来面露迟疑时对他肯定地点点头，“按他说的来，如果你无法做主的话就让能做主的人来接待我们。”
学徒连忙对他们一鞠躬匆匆忙忙顺着楼梯跑走，伫立着诸多玻璃柜展示商品的一楼大厅一时间只剩下负责警备和保护商品的警卫。
伊凡无视了警卫们带着探究与畏惧的眼神开口问道，“这次需要这么多道具？落日地很危险吗？”
“教授不知道红河落日地吗？“店长反问道。
作为历史学教授的伊凡绝无可能对红河落日地一无所知，它与其他几个地方并列为世界上最危险的地方之一，也是吟游诗人编纂的故事中常见借物表。
短暂的沉默后伊凡笑着摇摇头，“当然，朋友。”
店长没再说话，只是“那你还问”的表情就明晃晃挂在脸上。
伊凡当然知道红河落日地的存在，即使没有冒险家工会标红的危险警告，他也对这个地方有很深的印象。
因为他曾经接触过一个课题，那是他的一个颇为看好的学生提交上来的调查申请，而那个课题的名字他现在都记忆犹新。
他的那位学生，认为落日地是有生命的某种动物，纵横其中的红色河流就是那巨大生物的血管，他坚信在大地深处有一颗从未停止跳动的巨大心脏，消失在里面的人和动物都成了那个巨大生物的养料。
当时伊凡对这个论点大加赞赏，然后友好地劝告学生转投神话谱系学不要继续在历史学耽误时间，如果落日地真的如他所说是个巨大的生物的话那它就不是历史学该调查的范畴了，也许生物学的教授也会见猎心喜……虽然他们确实一直把落日地当做最难攻克的课题之一。
另外一提其他几个难以攻克的课题分别是“墟海墓地中的生物链构成”、“巨龙消失与魔法元素的关系”、以及听上去就很抓马的“把哥布林投入火山能不能得到岩浆哥布林”……最后一项被认为有违人道主义精神所以迟迟没能实践出真知，但据他所知好友又尝试提出了“把一千只哥布林投入火山或许能量变导致质变让哥布林分化出岩浆哥布林黑曜石哥布林和火焰哥布林”这种更加丧尽天良的课题。
眼下再提起红河落日地时伊凡忍不住心中一动，又想起了那个已经记不清面目的优秀学生，印象中只剩下他湛蓝的坚毅眼眸与胸口的蓝宝石胸针。
他好像已经很久没见过那个学生了，等这次回去就去神话谱系学问问同事吧……
正出神时高处忽然传来爽朗的大笑声，穿着魔法师长袍的中年人扶着楼梯下楼，身后跟着刚刚离开的学徒。
“初次见面，很高兴见到两位贵客，我是魔法晶塔寒雪镇分部的负责人利茨·洛卡尔，听那孩子说两位有一笔大生意想和我谈谈？”中年人笑呵呵地搓着手，头上顶着皱巴巴的粉红色睡帽，“请问你们的预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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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魔法晶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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