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逝，谈谦转眼就进入了高三。
自从谈则鸣搬到市里来，并且三段恋爱全都早逝后，谈谦又开始让谈则鸣每晚都来学校门口接他了。
理由是他们学校没人性，晚自习要上到晚上十点二十，太晚了，他一个人回家不安全。
谈则鸣听到这个理由罕见地没有反驳，而是点头认可道：“一中一直这样。”他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谈谦正用不明所以的眼神看着自己，连忙咳嗽一声又说：“行吧，爹接儿子天经地义，不过我不去校门口，就在路口那里等你。”
谈谦没问为什么不去校门口，只轻声说了一句好，说完将书包挎在一边的肩膀上，转身出门去上学了。
谈谦成绩优秀，自从高二那一次月考考进了年级前二十之后，就一直稳定在前二十，步入高三之后他学得更加沉稳认真，他的班主任对他一直很有好感。
努力认真沉稳踏实的学生，没有老师会不喜欢。
但谈谦班主任一直觉得谈谦太静了，相较于其他学生而言，他身上的活力太少，那种异于寻常少年人的早熟和稳重让他忍不住多关注谈谦一些。所以他特意让谈谦做了自己的课代表，除开抱作业数卷子，还总是隔三岔五地带着谈谦去实验室或者是图书馆，有时候在操场上偶遇刚吃完饭的谈谦，还会让他和自己散散步，就是为了让他动起来。
这天最后一节晚自习他得知谈谦已经完成作业后，又带着谈谦去图书馆，去找一本关于天体物理学的书。
结果两人在图书馆找书找了一半，他有事儿先走一步，把谈谦一个人留在了图书馆，让谈谦务必要找到那本书。
谈谦这位班主任，作为学科教师，物理教的极好，他们班上的物理平均分一直是年级第一；作为班主任，有一套独特的管理班级的方式，他们班在学习氛围极佳的同时凝聚力也相当不错。只是谈谦为人处世太过独立自主，他主动把自己隔绝在群体之外，这导致他即使成绩不错长相不错在班级里也一直是边缘的存在。
对于同学他尚可以主动疏离，对于对自己全然没有恶意且性格爽朗洒脱的班主任，他一般都是较为顺从的。
谈谦老老实实在图书馆找起了他班主任所需要的那本书。
谈谦很快找到了他老师所说的那一本《天体物理导论》，找到书之后他便转身准备离开图书馆，却与一人相撞。
书本掉落在地，那人先一步弯腰捡起书籍，一边说着“同学小心一点咯”一边将书递给谈谦。
谈谦道了声谢，伸手接过书籍，与那人对视上。
那人年纪比较大了，六十岁的模样，老花眼镜架在满是褶皱的鼻梁上，混沌的双眼在看到谈谦的瞬间似乎明亮了一瞬，似是勾起什么回忆，他思考片刻犹疑地叫出他记忆中的名字。
“谈则鸣？”
“嗯？”谈谦疑惑地看向他。
那位老人又盯着谈谦看了会儿，之后自顾自笑起来，说：“人老了不中用了，哪有人十几年都不变样的。你是谈则鸣的儿子吗？”
谈谦不自觉握紧手中的书，点点头，“我是。”
图书馆里不方便交谈，那位老人似乎很有跟谈谦交流的**，谈谦也因为对方说出自己父亲的名字对对方也有几分好奇，两人几乎是一拍即合，立刻坐电梯下楼出图书馆。
“你爸是我教过最聪明的学生。”
谈谦走在老教师身侧，听到这话不可思议地看向对方，“他……”谈谦猛地想起谈则鸣说得那句“一中一直这样。”
老教师点头，继续说：“你爸他在福利院长大，以县第一的成绩被市一中录取，他入学成绩是年级第二，只差了年级第一三分。”
老教师年纪大了，说话慢，提及谈则鸣时记忆似乎也被拉回到从前，“年级第一是我们同事的女儿，她从小到大的享受到的教育资源远在你父亲之上，但即使这样你爸也只有入学考试那一次没她考得好，之后初一一整个学年他都是年级第一。初一有一次月考，数学压轴题第三问有问题，整个年级只有他发现了，我们学校每个年级的学生都上千了，我那时觉得他是考清华的好苗子。”说到这里，老教师停下来，目光落在谈谦脸上，似乎透过他的脸看到曾经惊艳他的学生，“只是，”他长叹一声，“不争气啊……”
谈谦想起谈则鸣和自己相差16的年岁，忍不住主动开口问道：“他谈恋爱了是吗？”
老教师叹息着点头，目光落向空旷的远方，“初一下后半学期我们班上转来了一个女生，初二你父亲就和她谈起了恋爱，从此他的成绩便直线下滑，年级第一，第五，第十七……一直往下掉。”
“我找他谈过七次话，前两次都是在警醒他，让他好好学习，别把自己耽误了，但都没效果。第五次我和他聊了许久，最后我只说你走到这里不容易，想想送你来这里读书的院长。我不知道那天的话究竟是哪句起了作用，初二结束的那个期末考试，他的成绩又有了起色，我以为一切都开始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了。”
“但在初三的时候，那个女生和你爸先后退学了。”
老教师没有细讲是为何退学的，草草略过后，再次看向垂着头沉思的谈谦，“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哪个班的？”
谈谦这才注意到自己手里的书已经被自己捏得有些变形了，他松了手，抬头回答：“谈谦，谦逊的谦，高三1班的。”
老教师闻言，欣慰地点了点头，“你比你爸有出息。你爸太聪明所以心气傲，一时不察便行将踏错。”可能是因为曾经的得意门生却连初中毕业证都没拿到，所以他耿耿于怀，将这人记到了现在，如今遇到故人之子，再次想起那位已经陨落的天才，所以叹息不断。
“谈谦，你和你爸不一样。”说到此，老教师布满皱纹的手有力地在谈谦肩上拍了两下，接着沉声说：“心怀谦卑，行稳致远。谈谦，你的路还长，好好努力吧。”
老教师走后，谈谦独自一人回到教学楼，将那本《天体物理导论》放在他班主任的办公桌上，他回到教室，下课铃声响起。
谈谦同熙熙攘攘的人流一起走到校门口，穿过各色来接孩子放学的家长的车子，他步伐很快，没多久就来到了和谈则鸣说好的那个路口。
夜色很浓，谈则鸣站在树下，一旁路灯的光晕透过树叶缝隙星星点点的打在谈则鸣身上，这位置属实站得有些刁钻，稍不注意就会忽视掉树下不显眼的人，可谈谦却一眼看见他。
谈谦隔着一条马路，盯着尚未看见他的谈则鸣看了好一会儿，终于迈开步子朝谈则鸣走去。
我不会走他的老路。
谈谦想。
大概是谈谦的目光太过炽热，谈则鸣此时终于看到了谈谦，他站直身子，朝谈谦挥手。
谈谦的步伐加快，几乎是小跑起来。
谈谦跑到谈则鸣面前，高三的他已经高出谈则鸣半个头，他微微低头看着谈则鸣与自己并不相同的眼睛，谈谦想，我会带着他一起走出去。
谈谦主动抓起谈则鸣的手腕，把他从树下的阴影中带出来，往家的方向走去。
谈则鸣不满自己被儿子拽着走，用力扯了扯自己的手腕却没能挣脱出来，只得在谈谦身后嚷嚷，“我是瘸了吗？用你拽着我走？”
结果走在前面的谈谦一声不吭，谈则鸣没招，只得任由他拽着自己的手腕走。
他想，这小兔崽子，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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