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贺知锦的神情变得恍惚。
这个变化太明显了，向贺知锦汇报新消息的平田慢慢停下说话，沉默地凝视着他。
此时此刻，平田不用多想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好在贺知锦是个十分公私分明的人，很快他便意识到自己失态。
“抱歉，我走神了。”贺知锦维持着冷静的语气，“继续说吧，新航线星际运输公司为什么邀请顾彦漓来这里表演？”
平田摇摇头，“这条消息来自我的私人渠道，前因后果目前尚不清楚。”
要不是最近为了接头去看机甲表演，顺势和伊利斯又谈起顾彦漓，平田自觉也不得到当初顾彦漓住院时，新航线星际运输公司的员工来探望他这条情报。
更重要的是按照伊利斯的说法，那名新航线星际运输公司员工对顾彦漓很殷切，一见面就是嘘寒问暖，还说出董事长当初可是费了很大力气才邀请到他之类话。
然而在重案组原本的调查中，新航线星际运输公司与顾彦漓的联系，仅有在机甲巡回表演中购买广告位。
没有伊利斯阴差阳错提起，谁也不会想到这看似没关系的两方之间还有这样一层渊源。
平田预感到，弄清楚新航线星际运输公司邀请顾彦漓的目的，对案件的调查会有很大的推进。
这对旁人来说很难短时间内查明白，但贺知锦不一样。
望向贺知锦，平田认为他这位上司明白他的意思。
没有辜负平田，接到他投来的视线，贺知锦立刻从沉思中回过神，保证道：“我会找他问一问。”说罢，他忽然要求，“你转告夜鹰，我要与他单独会面。”
“时间是明天下午两点半，地点是上城区第七大道的菁菁咖啡馆，记得提醒他把新航线星际运输公司董事会成员，以及他们家庭成员的调查档案带过来，我要再看一遍。”
“是，长官。”平田一脸严肃地回复。
贺知锦见状又思索几秒，确认没有事情要再对平田交代，他收拢思绪，直言道：“快点回去吧，表演要开始了。”
提到表演，他的视线微转投向窗外。
心有灵犀一般，隔着层层人群，忙碌的后台之内，在贺知锦向外看的刹那，顾彦漓如有所感的抬起头。
“顾哥？”
正在联络工作人员的菲特察觉到顾彦漓细微的动作，下意识地询问他要做什么。
“没事，我看看你那边有没有准备好。”顾彦漓心不在焉的回答。
“我这边快了，顾哥你再等等。”被催的菲特手忙脚乱的点着屏幕。
顾彦漓顺势大方地表示没事，“我不急。”
“顾哥，我急。”菲特真诚道。
这下顾彦漓无语了，他嗤笑一声，闭上嘴扭过头不再管菲特，重新回忆刚才的感受。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抬起头，几分钟前，他是觉得贺知锦好像在看他。
如今现在想一想，顾彦漓自认那不过是一种错觉。依照他对贺知锦的了解，从上次他摆出拒绝附和的态度，他们就完了。
一直以来，贺知锦都是很有分寸感的那类人，既然被拒绝，他就不会再凑上来自讨没趣。
可能要不是朋友摆脱，贺知锦怕不是不会来表演现场。
顾彦漓嘴角的笑变为对自己的嘲弄。
明明他有机会，只要顺着贺知锦的话说，他们现在的关系就能更上一层楼，但他没有那么做。
也许是那时他生气，错过了那个好机会，也许是他本来就在怕。
顾彦漓难得平静地审视内心。
当剥开所有负面情绪以及强大的独占欲，他看清心中留下的只有一道患得患失的无力影子。
这感觉就像是回到了两年前，再也打不通贺知锦电话的那一天。
听着耳边响起的号码已注销的提示音，他的眼眶酸涩，想要道歉却无门，最终愧疚与爱意编织成怨念的绳子，深深困住他，令他既然无法对贺知锦放手，又无法放过自己，几经磋磨，就成了当前这副鬼样子。
顾彦漓又感到烦躁了。
揉了几下刚做好发型的头发，他扭头又看向菲特。
不用顾彦漓开口，菲特放轻声音，先一步发声，“顾哥，你冷静点，贺先生今天肯定来了。”
顾彦漓被看透，更加心烦，没好气地回了句我知道。
“他朋友既然来看，就他那个性格，一定会陪着。”毫不掩饰话语里的嘲弄，顾彦漓没忍住对菲特讲出一句抱怨，“我真后悔叫他过来。”
此话一出，菲特看向顾彦漓的眼神变为无语。
要知道几天前顾彦漓才因为贺知锦答应来看表演，心情好得不得了。
菲特本以为这是个好信号，谁知道这几天顾彦漓的心情就晴转暴雨。
谈恋爱的人真麻烦啊。菲特暗中腹诽，同时口不对心地安慰顾彦漓不要太难受。
“贺先生能来不是吗？顾哥，你今天好好表现，他看到你开机甲的英姿，说不定气就消了。”菲特的语气充满乐观，都没发现顾彦漓瞪了他一眼。
然而也就瞪了一下罢了，顾彦漓没像平时那样反驳菲特，仅仅是随意地敷衍几句，便打发他去好好工作。
菲特受宠若惊，又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眼看周围没人关注自己，顾彦漓向后一躺，靠在椅背上仰视天花板。
此时此刻，他清晰认识到，他很希望菲特说对了。
顾彦漓虽然仍然认定他在贺知锦明示复合的时候给出恶劣的回应，却依旧期待着贺知锦能再喜欢他。
这就有点贱了。
矛盾的心理使得顾彦漓在心底骂自己几句，自觉他要是真有点骨气，就该像个优秀合格的前任，等贺知锦身体恢复后，他们好聚好散。
结果他是怎么样？
他根本不想散，但是复合，他又不愿意复合。
要是从别人那里听到这样黏黏糊糊的故事，顾彦漓必定会大骂奇葩。问题是，他是这个故事里的主角，因此除去骂自己又犯贱擅自期待，他什么都说不出。
顾彦漓又感到烦躁。
只是在不爽中，他后知后觉发觉这份烦闷不再似将理性投入火种灼烧，仅是单纯的心烦。这意味着不单单是他治愈贺知锦，属于贺知锦的omega信息素也安抚引导着他。
这应当是一件好事。
奈何顾彦漓敏锐地联想到，依他当前的状态，真的咬咬牙与贺知锦分开，他的信息素戒断反应又会发作。
那时他要么找到贺知锦摊牌，要么忍受一辈子。
顾彦漓的心情产生了被石头压住的变色沉重感，他抿了抿嘴唇，认清现实就是这么残酷，留给他的只有这两条路，没有第三条，因为他不可能放弃贺知锦。
长久的爱恨在不知不觉中在他的灵魂里打下烙印。
要他放弃，就要拆掉他最本质的一部分。
顾彦漓又萌生出些许的恐惧，他没有那么高风亮节，他做不到那样大公无私。
他比谁都清楚，真发生这样的事，他灵魂被拆出一部分不会在日积月累中被填补，只会化为幽暗的黑洞将他吞噬。
届时他大概率会放任自己再去找到贺知锦，把曾经爱过恨过的人拆解入腹，以求填补灵魂的空缺。
那无疑是最糟糕的结果。
顾彦漓的眼前浮现出那些设想中会在未来出现的画面，恐惧加深。
刹那间，他只有一个想法，他要去找贺知锦。
也是在去找贺知锦的念头诞生时，身体的反应大于思考，顾彦漓猛地站起身。
“滋啦——”
椅子擦着地板，随顾彦漓的动作向后滑行，发出刺耳的声响。
这太明显了，所有在房间里的工作人员都听到。
几道视线投向顾彦漓。
面对一双双带着好奇的陌生的眼睛，顾彦漓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骤然清醒。
“快开始吧。”皱起眉头，顾彦漓装作不耐烦地发问。
这很有效，周围看他的人纷纷收回目光。
顾彦漓肆意地在临时休息室内环视一圈，第一次感谢他在圈内口口相传的暴躁不能惹的人设。
为了加深他等不下去，要发脾气的氛围，他故意啧了一声。
这次连菲特都被骗过去，以为顾彦漓真等不及，赶紧凑上前说道：“可以开始了，可以开始了，设备组发消息说准备好，我们马上就走！”
“哼。”顾彦漓冷哼。
菲特见状真怕他当众发火，不敢耽误，马不停蹄地引路，将顾彦漓带走。
等出了房门，顾彦漓确认糊弄过去，悄悄松了口气，同时他听到菲特对他使用激将法。
“顾哥，我知道你心里烦，但你想想贺先生还在看，万一演砸了，那可太丢人了！”
“我不会演砸！”顾彦漓不满。
菲特早就预判，顺势回复：“我知道，我担心嘛，毕竟顾哥你是第一次在贺先生面前表演——”
“其实他不怎么和我聊机甲。”幽幽打断菲特的话，“他是学美术的。”
没预料到这一层，菲特噎住。
顾彦漓冷笑，没再多言。
眼看触了顾彦漓的霉头，菲特很是心虚，也不再说话。
落了个清静，顾彦漓心情稍微转好几分，配合地与菲特进入机库。
表演常用的那台机甲准备就位，安静地停在机库中央。
顾彦漓甩开菲特，快步走向泛着一层冷光的机甲。
负责维护机甲的机械师和后勤员围了上来。
在一番交接过后，顾彦漓成功登入机甲驾驶舱。
当手握住熟悉的操纵杆，他闭上眼。
几乎能背下来的人工智能的机械声音在机舱内回荡，顾彦漓于一片黑暗中感受机甲快速从地下上升产生的失重感。
待一切停止，他才面无表情地睁开眼睛。
机甲外部的传感器接入，欢呼的人群展现在机载光屏之上。
顾彦漓扫过一张张充满喜悦的面孔，短暂的克制后，他放弃了。
手指微动，传感器微妙地转向高处的包厢。
面对光屏的顾彦漓喉头微动，紧张地盯紧光屏。
没有人。
顾彦漓的身体僵住，他为贺知锦准备包厢内空无一人。
强烈的失望和恐惧再度席卷而来。
恰是这时，光屏上，原本无人的包厢里走入两道身影。
顾彦漓睁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贺知锦和一名有点眼熟的人走进包厢，他们一人手里端饮料，一人捧着很多包装好的零食，有说有笑地来到窗前。
从这幅画面上来看，毫无疑问，不论是贺知锦还是他那名让顾彦漓觉得熟悉的朋友都很期待接下来的表演。
这鼓励到顾彦漓，他的心逐渐膨胀，要飘起来。
就在顾彦漓飘飘然之际，贺知锦放好两杯饮料，抬眸向窗外瞥视。
下一秒，漂亮的深青色眼眸与顾彦漓窥探的视线对撞到一起。
顾彦漓手指猛动，传感器瞬间转向。
光屏上画面又变为不认识的人。
奈何这一次顾彦漓无暇顾及，他颇为心虚地单手捂住脸。
脸上滚烫的温度不知是在表达他不好意思，还是贺知锦的那一眼又令他心动了。
以前的小顾：太恋爱脑，追着喜欢的人不放不好吧。
现在的小顾：当恋爱脑挺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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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 3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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