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有人说,像这种狗,一旦认主,这一辈子就不会再看别人一眼。同样的,如果狗狗认定的主人有了要抛弃自己的念头,狗狗会用最极端的方式阻止对方,哪怕是伤害他也在所不惜。”
“主人实在太善良,怕就怕在主人知道狗狗所有的善良都是为了接近他的伪装。”
“可是越怕越会发生,如果不曾担心,不曾操心,也不会有我们故事的开始。这一潭水早就死了。”
“从那场雨后,再从那场雨后,一切被冲刷。拉响门铃,门后的哪里,是他的身影?”
2
——是一团灰色。他看到的不像是一个人,只是一团模糊的色彩。
少年扔完昨夜的垃圾后踩着水洼顺着马路牙子踱步。光脚趿拉着拖鞋,便毫无顾忌地往水里踩。
水花四溅,他觉得很有趣。
然后他在将将熄灭的路灯下看到一团灰黑色。
清晨的晨雾罩在皮肤上,寒意无孔不入。即使是长袖,纪苦瑭都要再拢一拢衣服。
后面是居民楼,屋檐足以避雨,但这人为何又蹲在路灯下。
他在这里蹲了一夜?纪苦瑭想了想,觉得也是不可能。这不是“有病”吗?
那人的眼睛被厚重的刘海盖住了,纪苦瑭并无法捕捉到他的视线在哪里。
潮湿的气息从他口中呵出,像一团柔柔的雾。手从宽大的、由于有些潮湿而粘在一块儿的袖口扎出来,瘦削得可以看到骨骼。他在暖手。
淋得湿透的发丝盘虬着粘在他的脖子上。
他的皮肤似乎肉眼可见地冒着寒气。
空气的潮,阻塞了纪苦塘的言语,一个试图拯救他的想法在脑中滚了一个来回,喉结也纠结地上下滚动了一圈。
这人散发的气场让他并不喜欢,甚至有些想马上就走开。
但不忍心,纪苦瑭的嗓子眼还是滚出了这样一句:“你没事吧?发生什么了。”
他怂了怂脖子。
纪苦瑭靠近了一些,他后背已紧贴在冷硬的砖墙上,似乎又往角落里缩了缩。
少年挑眉,迈步想走,湿透的人抓住了他的手:“别……”
纪苦瑭愣了愣,并没挣开他,继而失笑。
他是一个漂亮的男人,而且他会是这个男人的一根救命稻草。
骄傲的纪苦瑭有这样的自信。
纪苦瑭在他面前蹲下,对方一双眼睛似乎在盯着他看,纪苦瑭看不到他的表情。
他也不动作,只是往后挪了一些,给紧张的他一些缓和的空间。
似乎放松了一些,对方主动地用手拨开了湿黏黏的刘海,抬眼去望他。纪苦瑭从他的目光中读出了他挽留自己的**,那是一种可以用“拼命地”一词来形容的神情。
浓眉大眼、双眼皮、很长的睫毛打湿了,还有轻蹙的眉头。少年的心有些颤动,很浓烈的怜惜感铺满他的心。
——好看的一个人此刻却以这样可怜的姿态缩在角落里。
这样一张五官干净的脸让纪苦瑭无法判断他到底有几岁,年轻不足以涵盖他外表的所有,他的骨架不算小。
可能二十多岁,但比他要大。
他多管闲事想做那根救命稻草,这样看来,根本不需要。
这人竟然向纪苦瑭伸手,虽然瘦削的骨骼下透出青白的筋络,手指也在颤抖,可他对另一个男人暴露出脆弱和柔软。纪苦瑭并不排斥男生,甚至还更喜欢,于是不可能不动容。
他抓住那只手,更具体地说,是扣紧了他。纪苦瑭尽可能温柔地平视他给他力量。
羸弱的后者似乎用尽力气攥着他的卫衣外套:“纪苦瑭……”
我终于等到你了。
纪苦瑭颤了一下,还没来得及疑惑和惊讶这人怎么知道他的名字,男人刚拽住他就一头扎进他的怀抱昏了过去。
不太美好的是,纪苦瑭发现对方直起身体还比他高半个头,体格更是比他宽一倍,失去意识后的高鹭海沉得要命,幸好他身上并没有几两肉,不然纪苦瑭根本抬不动他。
高鹭海昏得突然,他于是累死累活地把他拖去了医院。
果不其然,得到的结果是着了凉、精神过度紧张和过度疲劳。
纪苦瑭用自己的身份证就近找了个酒店开了个房。
浴室门掀开一个角,高鹭海用新毛巾擦着头发边走出来,微长的发丝在指间柔软地穿梭着,整个人刚被热气熏过,显得懵懵的。纪苦瑭居然觉得他有点可爱,哪怕他的身份暂时不明,很可能是个坏人。
“我终于等到你了。”高鹭海先开口,却弄得纪苦瑭懵了。
“什么?”
高鹭海把毛巾丢在一边,他径自坐过来,充满廉价洗发水香味的空气闯入他的鼻子。
“可是你已经忘记我了。”他见纪苦瑭并没有抵触情绪,于是想抓他的手,可刚伸出手就被纪苦瑭扣住了手腕甩开。他们的身体早紧贴在一块儿,纪苦瑭想要离他远一些。
“我不认识姓高的任何人。如果要讹我,你应该先做好功课。”他的话语中透露出不耐烦。
“可是……”可是你明明认识。
高鹭海只怕他是忘记了,不过并没有不高兴,而是咯咯笑起来:“纪苦瑭,你救了我啊。”
纪苦瑭的确没有印象。他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今天算是他管的一桩大闲事。
“你曾经救我一命,所以我来报答你。可惜我没什么本事,找到你的住址就已经是我最大的本事了。”高鹭海明白他的态度,于是往旁边挪了挪,说出来的话闷闷的。
“不管之前如何,我想不起来了。你既然又找我,说明你又遇到什么困难了?”纪苦瑭随手划开手机,打开微博刷着,“要钱吗?”
高鹭海被纪苦瑭的话语刺痛,手臂猛地抖了一下,好看的眼睛真诚地望向他,可那人并没有抬头。
“是遇到了一些事情。不过我能解决,我能自己解决。解决完我就来找你。”
纪苦瑭略带疑惑的眼神投向他:“你找我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我能做什么?我不会治病救人,也不能花钱消灾……”
高鹭海打断了他的话。
“你不用担心任何事。我会解决好的。”
“纪苦瑭,我想用余生来报答你。”
“你好奇怪。”纪苦瑭丢下一句话,逃也似地离开了酒店。可惜他没看到高鹭海望着他的背影在笑,笑得大声,眼泪都挤了出来。
3
他是一汪枯萎的水塘。还有水,但已经枯了。
有病。他妈也这么说他。他以前的同学也这么说。
他后爸带他去医院检查过——那天他像是一个暴走的机器,目之所及的东西都被他毁得一干二净,他妈扇了他一巴掌,才终于给他拔掉电源。一摊药片药瓶甩在他脸上,随即传来一声落锁,他整整被锁进他自己的房间七天。
“造了什么孽了,这么多年就养了你这么个脑子有问题的。算我欠你的,行了吧。指望谁!我能指望谁!”那是他的妈妈,他妈在哭,在尖叫。
可是他也难过啊。
第三天的夜晚,时钟和他的肚子一起在响,他的大脑也在共振。他的右手死死抓上他的左手手腕,一种撕裂的疼痛传来。
他终于明白,自己被确诊了一种精神病。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他自己割了腕的病。
那件事发生在他高二那一年。
那是个唯唯诺诺的男生,平时胆也很小,似乎一吓他就会把他吓死。可是他长得太漂亮了。
纪苦瑭只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对后来高鹭海来找回他,他也是出于喜欢对方的脸,才将他带走。
他的妈妈长得太漂亮,那是一个风韵犹存的女人,保养得太好,亲朋好友说漂亮话,总把他和他妈说成姐弟俩。他那个爸的存在就是打圆场的作用。
回到家他又被他妈尖叫着揍一顿。似乎她觉得纪苦瑭不该呆在他们家,而是早该得先天病死了算了,这样她就不必再承受一个有病的儿子给她带来的不快,也不必每天忧心她的事业最后落到一个精神病的手上。
可是她本来不必这般。
所以他觉得他妈妈再怎么打他都是对的。
那个漂亮的男生和他同班,叫高哲雨。他被按在地上的时候,纪苦瑭刚好推门进入那间空教室。
高哲雨细胳膊细腿的,平时体育课跑个步也能喘半天气,实在不是那些五大三粗的体育部的人的对手。三两下就被按在地上扒了衣服。
纪苦瑭看到高哲雨穿了一件白色的T恤,上面画了一只……海鸥?又好像不像。
衣服被撕扯,甚至觉得它正振翅欲飞。
只是因为他喜欢那只鸟栩栩如生的羽毛,所以他救了高哲雨。
其实也没有天神降临的光环,只是人间的一个普通人伸出手。所以普通的人和求救的人都伤痕累累。而施暴者在暗处笑到最后。
纪苦瑭不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纪苦瑭长得很好看,和高哲雨的羸弱不同,他看人的眼神里总有种不屑的阴郁感,所以更让人眼红。
但纪苦瑭没想到的是他意料之外的伸出援手,也会让他处在风口浪尖。不过他还有一些身手,他的脑子里有种毁灭性的力量。
他差点戳瞎那个拉开他平角内裤的男人的眼睛,哪怕这个人是万人簇拥的校篮球队长。纪苦瑭只觉得他是个下流的傻逼,球把脑子塞满了,除了恶心什么也没剩。
他发作的时候,用随身带着的笔刀划开了那傻逼的颈动脉,对方当时和他扭在一起,根本躲避不及。
事情的发展往他不想的方向去了。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人扒出了他的病。还闹到他妈的公司去。
然后他又一次被铐在他自己的床上,他妈说他没了双手就不会再做什么给她丢脸的事。
可是她美丽的脸上有太多复杂的表情是纪苦瑭看不懂的。
她该打扮得明艳动人,坐在她的老板位上指点苍生,而不是为了一个有病的儿子接受公司上下投来的怪异眼光。
纪苦瑭又何尝不懂。因为他学得最好的一门课,是语文。
可是语文课没有教会他什么是**,什么是人性。
“要不你把我的手剁了吧。”纪苦瑭说得那么认真,他漂亮的妈妈却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
后来他就没有再敢做一些事情。
可是一年前的高鹭海是他唯一的敢。
他后来才知道高哲雨是高鹭海的弟弟,但不是亲生的。
都不是亲兄弟,这么痛苦……值得吗?
他是他妈妈亲生的,为什么还会这么痛苦。因为他名字带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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