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新生

天色渐晓,鸡鸣声起,沉寂一夜的杭州城终于从梦中苏醒,逐渐热闹起来。

今日,城内发生了两件大事,在街头巷尾都传了个遍。

其一,是朝廷派发的十万两赈灾银已被宣平侯寻回,不日将用于救济灾民。此事获得叫好声一片,人人称颂,津津乐道。

另一件事,则彻底激起民愤——堂堂杭州知府,居然是盗取官银的贼首!这狗官,靠着平日里捞的油水就把自己吃成肥头大耳的模样,竟还嫌不够,现在是要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啊!

百姓群情激奋下,一窝蜂地涌去城门处——羁押黄忠义的囚车正停在那儿。

昨夜捉拿黄忠义归案后,川柏便已派人传信,向圣上禀明一切,打算天一亮,便将黄忠义押解入京。

此时,是负责押送的小吏忽然闹了肚子,拜托城门口执勤的兄弟帮忙看顾一下,就捂着独自找地方方便去了。

大伙提着篮子,眼里冒火,什么烂菜叶子、臭鸡蛋,都往黄忠义身上招呼。看守城门的官吏见了,象征性地出手拦了几回,见黄忠义没受什么伤,又着实可恨,就撒手不管了。

黄忠义站在囚车里,脸色阴沉,沉默不语。脱了那身官服,只着一层薄薄的蔽体单衣的他,已没有先前的半点得意威风。

半个时辰后,人群泄了愤,各自散去,押送的官吏才匆匆赶来。见黄忠义发鬓凌乱,脸上身上挂满泔水,臭不可闻,便轻笑一声,又往囚车上啐了口唾沫,叹道:“果真是个狗官,遗臭万年!”

说罢一招手,吩咐道:“我们走。”

黄忠义垂着头,没有反驳,蓬乱散发遮掩下的眼睛里,满是悔恨和不甘。

他也曾有过凌云壮志,于金銮殿上作锦绣文章,他也曾立下誓言,要救民生于疾苦,他也曾靠着满腔热血,以身为谏,就为了那“公平”二字……

但,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了。他不再守着这些少年意气,而是学着明哲保身,对不公不平视而不见,对不正不义不闻不问,再后来,甚至被**蒙蔽了双眼,成为自己从前最讨厌的人。

细数从前,出走半生,竟落得如此下场。他,悔啊!

城外管道上,囚车缓缓走着,轱辘慢慢滚着,咕噜咕噜,是道不尽的苍凉。

另一头,搅弄出这满城风雨的罪魁祸首,正优哉游哉地用着早饭。

怀夕也在。自从那夜被他请到房中用膳后,便一日三餐顿顿来请,若不是怀夕所住的屋子太小,又堆了太多药材,怕是要直接杀来,在她屋里用膳。

汤匙和碗壁轻碰,发出一声脆响,川柏放下碗,从怀中掏出一方锦帕,抹了抹嘴。

怀夕在旁偷眼觑着,只觉那帕子格外眼熟,问道:“这帕子是我的吧?”

“嗯。”川柏应了声,神色如常地把帕子塞回怀中,哄道,“帕子我用过,脏了,赶明儿再给你新买一条。”

他这般说了,怀夕也只能点头。只是,手帕是女儿家的私密之物,川柏竟将她的手帕随身带着……怀夕嚅嗫了几下嘴唇,想了想,到底没再说什么,低下头,耳根微微发烫。

川柏自然是发现了她红透的耳根,只觉得眼前的姑娘更加软糯可爱。但他没把话说出来,若是说了,某人怕是又要恼他了。好不容易才撬开了一点心房,可不能再让她给合上。

轻笑一声,川柏叮嘱道:“我今日可能会很忙,你若在官驿待着闷烦,可以出门逛逛。”

失窃官银已经寻回,该查的事情也查得差不多了,是时候,去会会那些世家豪族们。

今晨的消息传得风风雨雨,他痊愈之事,想必各家早已知晓,都是千年的狐狸,当然能猜出川柏是在装病,就是不知,川柏在暗处究竟查出多少自家的阴私。是以,各家都慌慌忙忙地派了人来试探,人现在都聚在前厅,战战兢兢地等着呢。

怀夕点头应下,又听川柏补充道:“虽然如今黄忠义已经落网,但难保还有居心不良之人藏在暗处,就让青竹跟着你吧。”

怀夕知晓轻重,下毒之人还未抓到,川柏担忧也属正常。况且青竹已对自己改观,相处起来也很是融洽,她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川柏得了准话,放下心来,又细细叮嘱一番,才起身去往前厅。

前厅里等候的几家主事人,一个个坐立不安,伸着脖子望向院内,等得心焦。

川柏雷厉风行,大步匆匆而来,也没管他们,径直走到主位坐下。

几家主事人忙站起身,一一走到堂前拜见,脸上都挂着心虚又谄媚的笑意。

川柏默不作声,支着脑袋,饶有兴致地看他们演,就当是在看耍猴表演了。

众人说得嘴皮子都干了,见川柏仍不接茬,且看着他们的眼神越发寒凉,心里越来越虚,最后纷纷闭嘴。

一时间,前厅静得落针可闻。川柏这才直起身,理了理衣袍问道:“都不说了?”

众人连连摇头,个个都噤若寒蝉。

“那轮到我说了。”川柏抬手,侍立在旁的青松便从怀中掏出一打小册子递了过去,川柏一扬手,把册子全都甩了出去,兜头砸在各家主事人身上。

“这是我这几日查到的,各家漏交的税款钱财,少则几百两,多则上万两!”川柏的声音越发冰冷,带着迫人的威压。

下面众人闻言,皆是一个哆嗦,心惊于川柏探查之快、探查之深,也再没有勇气捡起脚边的册子查看。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而如今,你们竟胆敢视我朝律法于无物!”川柏怒不可遏,抬手往桌上一拍,上好的金丝楠木瞬间裂成几块,塌成一片废墟。

底下众人又是一抖,一个个都不敢说话,生怕再触及他的霉头。

川柏收回手,语气稍缓:“你们把册子拿回去,好好的对照自家账簿,查漏补缺,只要三日内补齐欠款,我既往不咎,若补不齐,可就别怪我不顾往日情面。”

“是是是,我们一定补齐,一定补齐。”各家顺坡就下,连连保证,捡起地上的册子,就连滚带爬地告辞了。

他们所欠的钱款都不是小数目,要在三日之内筹齐,并不简单,他们得快些回族里商量才是。

青松目送众人远去,忍不住问川柏:“侯爷,时间所限,我们就只查到一半,他们脸皮那样厚,会不会偷工减料,少还钱?”

“不会。”川柏脸色早已缓下,心中颇有成算,微微一笑道,“他们只会觉得是我特意扣下另一半,来测试他们的忠诚,说不定,还来的钱款要比我们想象中的多得多。”

青松点头受教,在心里默默为各家高门豪族点了根蜡。

——————

这边,怀夕用完早膳,便带着青竹出了官驿。先前为川柏的病情忧心,后又怕再遇黄忠义威胁,以致她来这杭州几日,还未好好看看这座陌生的城镇。

此时的杭州城内,被大水冲垮的部分房屋已经修缮妥当,街上又热闹起来,俨然是一副秩序井然、欣欣向荣之象。人们依旧身着罗衣,嚼咽白面,水灾带来的阴霾早已退去,生活又恢复往日的安宁祥和。

怀夕在城内大致逛了逛,看了满目的金玉锦绣,还有些江南特产的丝绸和茶叶。看得久了,也无甚兴趣,转着转着,便来到了城门口。

城外的景象,却与城内截然不同。

此次水患,是因连夜暴雨导致河面上涨,后水坝决堤,以致河流改道冲毁田庄,百姓流离失所。受灾最重的地方,其实并不是城内,而是城外的村镇。怀夕在来杭州的路上已经见过,几乎是十不存一,入眼一片疮痍。

水患爆发后,百姓流离失所,便拖家带口地聚集在城门口求条生路。但城内暂且安置不了这么多人,官府便在城外临时搭了帐篷安置灾民,又设有粥棚提供饭食。条件虽说不得有多好,却好歹是保住了大部分人的命。

但一段时间后,杭州官府的财库已是捉襟见肘,好不容易等来赈灾款,却被贼人窃取。府衙只能咬牙苦苦支撑,粥水越来越稀,馍馍越来越小,由一日三餐变成一日一餐……

直到宣平侯奉旨前来,说动贵族豪绅捐款赈灾,开放粮仓,情况才有所好转。这次官府也学精了,推行以工代赈,绝不白养闲人,除老人小孩外,男人拉去修水坝,女人送去做活计,用劳动换取饭食。

怀夕走在路上,迎面碰见一对姐妹花,她们手里正捧着从粥棚里领的食物,脸色是掩饰不住的欣喜。

略略矮些的那个开口道;“今日的粥稠稠的,窝窝头也有拳头大小!昨天的粥像洗米水,窝窝头不仅小,还跟石子一样硬,我都吃不饱。”说着,她委屈地拍了拍自己的肚子。

年长些的姐姐拍了拍她的脑袋,安慰道:“好啦,别抱怨了。今天我和你分食这碗粥,把窝窝头留给阿爹,他去坝上做工,累得慌,不吃多些哪能顶得住?”

“好吧。”妹妹应道,本有些失落,但得到姐姐“给她多喝些粥”的许诺后,转而又欢喜起来,抚掌道,“宣平侯真是个大好官,他一来,我们的日子就越过越好了。等阿爹修完水坝,咱们就能回家啦!”

“就是那个知府,那个狗官,他太坏了!自己吃好的穿好的还不够,还要来抢我们的,真是太过分了!”

妹妹说得义愤填膺,姐姐在一旁好笑地掐了掐她没多少肉的脸颊:“鬼灵精,这些又是从哪儿听来的?”

“帐子里的张阿嬷说的。”妹妹得意洋洋,“今早我还跟她去瞧了那狗官,阿嬷给了我一颗臭鸡蛋,我扔得可准了……”

怀夕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越来越远,说话声越来越小,直到听不见了,这才收回目光。

之后与她擦肩而过的人们,嘴里都念叨着相似的话语,或感恩,或痛骂,或期盼,不论如何,都充满了人们对新变化的欢喜和对新生活的期盼。

怀夕想,或许这就是川柏这般努力的意义。她看着来来往往、忙忙碌碌的人们,微微一笑,衷心叹道:“真好。”

坏人都得到应有的惩罚了,还是蛮唏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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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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