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冲看着姐姐身边的那个人，无法抑制的战栗像一条蛇，沿着他的脊柱从后脖子爬到了腰，顿时就麻了半边身子。
“若是幻境……”他声音发颤地去看洛寒枝，“是不是都是假的？”
“这是真的。”洛寒枝语调平静。这幻境不是针对他造的，他心里有了防备，自然不会再被骗过去。连梁冲都被他点开了眼，是幻是真一眼便知。
他们都看见两个人朝这里走来，皮肉俱全，行动如常。那就是两个真的人在往这里走。
奚连川和梁冲对视了一眼，显然他们想到了同一个问题。
“师叔，”奚连川问洛寒枝，“这个罗延到底是……”
洛寒枝看他一眼：“你觉得是什么？”
奚连川：“……”
这么这会儿还没忘了考校他呢！
但是师叔问了，他也只好答。
“若是普通的障眼法，别说是我们，眼下连梁公子都瞒不过去。他确实是个大活人……”
洛寒枝突然揶揄了一句：“原来你分得出活人死人啊。”
奚连川让他噎得一时之间没说得出话。这他当然分得出来，活人能喘气，有心跳，脸上有血色，身上是热乎的。就算一动不动，那也是活人。死人就算用各种法子，能说会道，能跑能跳，差了那一口气，便是生死之间的一条天堑。
洛寒枝轻笑了一声，放过了他。“接着说。”
奚连川犹犹豫豫地说：“难道是……夺舍？”
话一出口他就知道不对了，夺舍是指有人的魂强占了他的身体——可他们分明是亲眼看着罗延的身体被魑毁了啊！哪怕魂在，最多也是他去夺别人的舍。奚连川还是想不明白站在眼前这个大活人是谁。就算如洛寒枝所说，仲筤给他另找了一个灵器养魂，也不可能跟本主生前一模一样，还能说能笑。
他眉头紧皱，恨不得把这几年在岛上看过的那些典籍全都倒出来翻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从能一片残魂里还原一个人的肉|体。
洛寒枝似是知道他想什么，道：“没有这种妖法。”
凡人行到绝处时总会产生一种错觉，好像只要意愿足够强烈，成为不灭的执念，就能够做到一些超出他们能力的事。尤其牵涉“情”之一字，常有“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之说。然而凡人终究只是凡人，他们的执念没有灵力的加持，只能化作不断内耗的戾气，生者倒确实可以死，但死者绝不可能复生。
奚连川：“那……？”
院外的两人已走到近前，停在门外朝他们见礼，洛寒枝站起来，脸上已带了一个笑意，用只有近在左右之人才听得到的声音道：“他不是罗延。”
梁慈朝着洛寒枝和奚连川见了个礼，谢他们一路上照顾梁冲。看起来她已经完全忘了在梁府门口将他们赶走的事，也不问他们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了梁府。好像这一切天经地义，奚连川和洛寒枝原本就是他们请进来的客人。
“冲儿让我们惯坏了。”梁慈笑了笑，“一路上想必给两位添了不少麻烦。”
洛寒枝笑了笑，把场面话留给奚连川去说，只是盯着梁慈看。但奚连川满脑子还在想如果眼前的人不是罗延又会是谁，也没接话，场面一时冷了下来。
梁慈有些尴尬，求助似的看了看身边的罗延。罗延便道：“二位如果有什么需要，梁家一定尽力。”
这意思就是要给钱了。罗延一说话，奚连川脑子里那根弦终于搭上了，连连摆手，语无伦次地说了一大堆“这都是应该的”“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云云。
梁慈终于满意了，很甜蜜地看着罗延。洛寒枝打量着她的神色，心中隐隐有些明白过来。
梁府里不只有一个惑心幻境，而是一个套一个，像张网一样织了起来。他开了梁冲的灵智，助他看破幻境，但梁慈仍旧深陷其中。在她的眼中，罗延成了梁府的乘龙快婿，连一直反对的梁老爷都答应了这门亲事。所有和这个认知冲突的记忆——比如她生病的真正原因，梁冲为什么会出门，他又去了哪里，等等，都被非常粗暴地篡改了。
和梁冲不一样，她是主动沉浸其中，不愿醒来。惑心幻境这个东西是从心魔而生，越是深陷其中，就越是饲养心魔，到梁慈这个地步，已经是她主动在维系着这个幻境里所有人的说话行事。所以梁府一切如常，细节到根本不是外人可以造出来的程度。梁慈是再也叫不醒的了。
若是硬把她叫醒，只怕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他任由奚连川和梁慈你来我往地说着场面话，没开口。
罗延忽然又道：“阿冲，你可有好好谢过两位少侠？”
梁冲没想到罗延会突然对着他说话，不自觉咽了口唾沫，往后退了一步。洛寒枝在他后腰处推了一把，梁冲这会儿竟然敏捷了起来，旋身一躲，又躲到奚连川身后去了。
洛寒枝：“……”
梁慈原本是笑着的，见弟弟这般反应，脸当场就拉下来了。她一张鹅蛋脸，原本线条柔和，此刻却冷冰冰的。一双眼睛异常黑，一点儿神采都没有。眼尾微微泛红，眼下也有一小片不怎么明显的阴影，笑着的时候让人觉得含嗔含喜，我见犹怜，如今不笑了，就透出森森的鬼气来。
奚连川立刻把大少爷拽出来，往梁慈那里推。梁冲不情不愿地走过去，想起方才芳杏儿跟他说话时洛寒枝的暗示，便只好硬着头皮，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照常回答她：“阿姊……”
梁慈瞪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奚连川和洛寒枝，像是顾忌着有外人，压低了声音斥他：“你又寻什么不痛快？”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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