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杀心四起
日渐西晒,上宾院来了不速之客。
两名礼官捧册而入,从吏随行。
灵儿上前迎去还未开口,但见首座展开折册,语调不疾不徐:
“按《内仪》,和亲公主入城,当即往祠庙上香行拜,净手誓册,以安众心。请殿下整饰,随我前去。”
灵儿登时变了脸色,却不敢直言。
华槿已从屋内走出,接过折册,垂眸细细翻看。
礼官见她迟迟不语,正要发作,见华槿抬起手:“稍等。”
礼官面色一滞:“殿下莫要耽误了时辰。”
华槿闻言,轻轻抬起眼皮,明明是一双温润的眸子,面上也挂着一丝笑,可不知怎的竟叫礼官后背一阵发凉。
须臾,她合上册子,终于悠悠开口:“册中明示,若有军护在身,或因病不便,书誓盖印即可。我今日方退热,又持北定王军护令,当无需跪香。”
礼官辩驳:“祠庙之礼庄重,若只书誓,恐人心未服……”
“既是礼便要遵循规矩,从规不从心。”华槿语气依旧不温不火,“条文在此,我并未越制。”
“下官也是奉礼办事,殿下莫要为难下官。”
双方正僵持不下,但闻廊下靴声由远及近。
苍玦自阴影里走出,披风收半幅,立身修直,一双眼冷冷扫过几人。
“是奉礼还是借礼生事?”他声音不高却极有分量:“既有条文,依例在驿堂誓册便可。”
礼官与从吏对视,势头软下,抱册退半步:“既如此,今酉时,请公主殿下移步驿堂,书誓按印。”
华槿颔首。
礼官走后,灵儿这才发作忿忿道:“快入夜了叫殿下去跪拜,这不是存心折腾殿下么!”
华槿幽幽看向苍玦,叹惋:“王爷,你我这门亲事看来颇不受人祝福。”
苍玦直视她,将她伪装的哀怨看破:“远嫁玄国,你自当有准备。”
华槿微怔,眼神渐冷:“所以王爷,我们生在皇家便要心甘情愿把别人的心思当饭吃,是不是?”
“华槿,我本无意和亲。但只要你别再有其他心思,真心入玄国,我会护你周全。”
华槿垂眉,袖内手指拽紧了衣衫,唇边却挂笑:“谢王爷。”
——
酉时,驿堂净水与誓册已备。
灯火照映下,华槿拈笔净手,依式写下:““奉遵玄玉之约,不扰军政,不越仪度,以民为先。”
她起笔端稳,字间架匀停,收锋藏劲。末了,她取出随身的玉制印信重重按下,印色沉稳。
华槿将抄件复看一遍,指腹在“以民为先”四字边上停留。脑海中想起他方才那句“真心入玄国”……她既以身入局,这真心她还能守住几分?
门帘外寒风转了向,本在她身后站着的苍玦跟着侧身挪了位置。见她合上手书交与礼官,他立即使了个眼色示意飞白送客。
华槿转过身来,见他立得板正,问道:“我的字殿下可喜欢?”
苍玦似乎没料到她会如此问,巴巴地眨了几下眼,冷声道:“我看你精神是恢复了。”
华槿自讨了个没趣,倒也不恼,依旧笑意融融:“幸得殿下照拂。”
她笑时眉弯轻挑,恰似极细的一钩,恰到好处地勾人。这模样便与他在玉国大殿初见她时的印象重叠了起来……
他不愿同她再搭话,转身兀自离开,独留华槿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苍玦回到偏厅。
飞白自外廊折入,止步案前,压低声线说道:“夜里渡口果有人报信,那小厮一路急奔,最终见了那名灰袍接头人。我们的人暗随在后,跟了一路未曾走远,却不防忽扑出一蒙面之人,出手极快,顷刻将其灭口。接头人口中还被塞入半截紫墨票角。”
苍玦目色一沉:“线断了?”
飞白道:“凶手动作干净利索。”
“不拖了,明日便请他们露面。”
夜深了,廊影中风将灯焰吹压成一线。
门外脚步声起,灵儿进屋轻声通禀:“王爷来了。”
华槿已更衣,此时复披上外衫轻步出了内堂。苍玦进屋,披风上几许残雪,玄色的袍子与他极为相称。
他看她一眼,单刀直入便问:“你怕死吗?”
灵儿闻言背脊一紧,清颜立马握住她的腕。华槿抬眼,唇角一点笑:“怕,但王爷当会护我周全。”
苍玦眉峰一动:“你信我吗?”
她点头:“信。”
“好。那你同我做一场戏。”
不一会儿,凤仪公主明早要去西市赶早集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上宾院,连哪家风雪帽皮实、哪家骨簪打磨细都一一打听了个遍。
天光未足,早市先起。蒸汽在摊面上不断冒,胡饼翻面,豆花泼辣子,叫卖声一声高一声低。
两人择了最喧闹的一条巷子而行,叫卖声此起彼伏,各色吃食与货摊铺陈开来,令人目不暇接。
行至一处骨簪铺前,华槿脚步缓了。檐下悬着一排细长骨簪,鹿骨打磨得莹白透亮。
掌柜是个面目平和的少年,五官端正而素淡,鬓角微微带着寒气拂出的红。他一眼望见华槿,眸色顿亮,随即按捺下情绪,俯身一礼:“娘子看簪?北地骨温而不裂,冬日挽髻最是合适。”
华槿的目光也在他脸上停了一瞬。片刻,她眸中漾开一抹若有若无的暖笑,随即低头拈起一支骨簪。簪身细窄,尾部刻着一缕清巧云纹。她淡声道:“要这支,再要一只素面,装一盒。”
掌柜神色恭谨,垂眸应声,转身去取盒子,指尖却微微发紧。
“掌柜的,近日生意可好?”华槿问。
“一切安好。”掌柜颔首,双手恭敬地奉上簪盒,眼神却忍不住又看向她。
华槿抬手,取盒时指尖把一条极薄的小纸缄推入掌柜手中,动作轻得像掸灰。灵儿侧身将华槿动作挡住,而后收过盒子,取出银钱与掌柜点算。
片刻后,二人离开骨簪铺,临走前华槿回首,向掌柜再度微微点头。
华槿与灵儿又在其他铺子买了些小玩意儿,最终折向西巷口。巷口人少,静了许多,但风更硬。
便就在那一角风里,一支弩弦破风而来。灵儿一把将华槿往墙边护:“殿下!”
尾羽“喀”的一声从华槿身旁擦过钉进旁边的木招牌。
第二矢接踵而至,灵儿拉着华槿躲避。此时一人从四散的人潮里探出,挡在他们身前,拔剑断箭。
“退后。”苍玦喊道。
巷尾一人带风掠至,是飞白侧护而上。对面两个挑担的把担一掀,担杆底下露出窄锋短刀,角度刁,直封胸口线。此刻,玄霆军暗桩自三处起身与之对上,刀声迭作。
一个黑影自后掠出,长刀直冲华槿而来,刀势狠辣。苍玦半步上迎,刀背一荡,寒光错落,两人对上三合,火星迸溅。第四合,他回身一肘砸在其下颌,刺客当场跪进雪水里。那人欲咬后槽牙,被他刀背横敲,“喀”的一声,牙错了位,血溅当场。
侧门缝里突窜出一矢,羽尾擦过苍玦袖口,在他的前臂拉出一线血痕。他只低头看了一眼,抬刀继续压上:“要活的!”
屋脊上一影滑下,袖里甩出绞索,直套飞白脚踝,势如掣电。
飞白转腕欲卸,然而为时已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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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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