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层观星台上,夜风掠过青铜檐角,二十八宿星图在青金石地面上流转生辉。
楚墨的银绣鹤氅被月光浸得透亮,指尖正沿着北斗七星的轨迹划过星盘,却在摇光星位突然停驻。
"杳杳可知,贪狼最喜叼走乱跑的小狐狸。"他忽然转身,玄铁护腕撞在青铜星盘上发出清越声响。
少年不由后退半步,后腰抵住冰凉的汉白玉栏杆,看着他袖中滑出的银链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紫芒。
陨铁打造的锁链像条苏醒的毒蛇,突然缠上凌枕杳的脚踝。
暗扣咬合时发出"咔嗒"轻响,锁芯处雕刻的饕餮纹正对着足三阴交穴。
他猛然想起三日前在后山见到的野狼尸体——咽喉处正是这般齿痕。
"楚师兄这是要效仿西域训鹰?"凌枕杳故意用剑鞘去挑那锁链,却见链身上浮起细如蛛丝的银纹。
这是苗疆傀线才有的血契纹,十年前就该随巫蛊之祸绝迹了。
楚墨低笑出声,握着锁链的手突然发力。少年踉跄着跌进他怀里,嗅到鹤氅间浸透的桃花香混着血腥气。
他冰凉的手指抚上他后颈,顺着脊骨一寸寸往下按,"野狼可不会这般温柔。"说话间锁链又收紧三分,陨铁特有的寒毒刺得脚踝生疼。
星盘突然发出轰鸣,北斗七星的位置腾起七道金光。楚墨沾血的手指在虚空中勾画,鲜血凝成的星图竟与天穹紫微垣完美重合。
当他的血珠滴在锁链纹路上时,凌枕杳忽然看清那些银纹拼成的根本不是饕餮——是九百九十九个细如蚊蝇的"杳"字。
"子时三刻,贪狼犯命。"他贴着少年的耳垂呢喃,呼吸间有铁锈味,"这链子是用南诏陨星所铸,当年国师府三千死士都挣不开......"
男人的尾音消失在突然袭来的夜风中,凌枕杳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震碎了满地星辉。
锁链突然传来诡异震动,二十八宿星图开始逆时针旋转。
楚墨的瞳孔泛起鎏金色,在他眼底破碎的星河里,凌枕杳竟看到自己倒影被密密麻麻的银丝缠绕。
那些丝线从锁链纹路里生长出来,正顺着血脉往心口钻。
"别动。"他染血的拇指按在少年唇上,另一只手扯开衣襟。
心口朱砂痣的位置赫然浮现与锁链相同的饕餮纹,此刻正随着星图变幻渗出金红血珠,"三百年前司天监用此链锁住荧惑星,今日......"他的声音陡然变调,像在压抑着什么可怖的东西,"我要锁住我的杳杳。"
当紫微星划过天枢位时,锁链突然幻化成无数光点。那些"杳"字纹路飘散在空中,组成一张细密的网将凌枕杳笼罩。
楚墨的鹤氅在星辉中化作齑粉,露出后背尚未愈合的鞭伤——那些狰狞伤口竟拼成北斗七星的形状。
锁链幻化的光网骤然收缩,凌枕杳的广袖被星辉割裂成蝶。
楚墨后背的北斗伤疤泛起幽蓝磷火,第七处天权位的结痂突然崩裂,溅在少年锁骨凝成血痣。
"你疯了?"凌枕杳抓住正在没入心口的银丝,指尖立刻灼起青烟,"这是要炼我做灯傀?"
话音未落,二十八宿星图突然倒悬,天狼星爆出妖异红光。
楚墨鎏金瞳孔裂开细纹,竟从中爬出赤色蛊虫。他咬破舌尖将血抹在少年眼睑,青铜星盘应声炸裂。
漫天碎片中,凌枕杳看见三年前的自己——正被楚墨抱出火海,心口插着半截染血的星轨仪。
"当日你替我挡下命劫,如今该还了。"楚墨的声音忽远忽近,掌心浮现出与锁链同源的冰蓝咒印。
凌枕杳腕间突然浮现蛇形烙印,正是璇玑阁处置叛徒的噬心印。
观星台开始下沉,青金石地面渗出黑水。凌枕杳惊觉锁链另一端竟系着楚墨的肋骨,随着陨铁震动发出玉罄般的哀鸣。
那些"杳"字纹路突然活过来,顺着银丝钻进他七窍。
"别看。"楚蒙突然捂住他眼睛,可温热的血从指缝渗入眼眶。
凌枕杳在猩红视野里看见无数个自己——襁褓中的婴孩被楚墨喂下蛊虫,及冠那日红绸下藏着镇魂钉,昨夜醉酒时楚墨将傀儡符咒刻在他脊骨。
北斗伤疤突然射出七道金线,将两人缠成茧状。凌枕杳听见楚墨心脏传来齿轮转动的声响,像极了机关雀腹中那枚带血的齿模。
当紫微星坠入锁链时,他心口的纹突然异化。
"记住这痛。"楚墨咬住他耳尖,将一枚冰锥刺入自己心窝。
鲜血浇在锁链上竟开出曼陀罗,花瓣里蜷缩着凌枕杳幼时丢失的魂魄。观星台彻底沉入地底时,凌枕杳在楚墨泣血的瞳孔里看见——
三百棵桃树下,楚墨正将刻着"杳"字的指骨埋进树根。每埋一根,他眼尾就多道皱纹,而凌枕杳心口的朱砂痣便艳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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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枕杳的锦靴在湿滑的岩壁上第三次打滑时,他终于意识到这不是玩笑。
碎裂的青铜齿轮擦着耳畔坠入深渊,暴雨将楚墨的笑声切割得支离破碎,"小公子这般娇气,倒像是故意往我怀里跌。"
"闭嘴!"他反手挥剑劈开缠上脚踝的机关锁链,剑气震落簌簌碎石。
三日前接到的那封密信在怀中发烫——「楚墨乃南疆蛊人,杀之可解凌家血咒」。
此刻那人正倚在五步外的古松旁,玄色劲装被雨水浸透,腰间暗卫令牌在雷光中泛着血色。
山风裹着血腥气突然逼近,凌枕杳还未及转身,就听见金属穿透皮肉的闷响。
淬毒的弩箭擦着他颈侧飞过,楚墨徒手攥住最后一支箭镞,鲜血顺着苍白的腕骨滴在他玉冠上:"这么漂亮的脖子,留下疤多可惜。"
凌枕杳突然想起初入璇玑阁那日,这人在杏花雨里拧断细作手腕时,指尖也这样凉。
他本能地后撤半步,却忘了身后是万丈深渊。失重的瞬间,楚墨眼底的笑意骤然凝固。
岩壁在眼前急速上升,凌枕杳听见自己衣袖撕裂的声音。
一道黑影如折翼的鹤俯冲而下,楚墨左手扣住凸起的山石,右手死死攥住他的手腕。
骨骼错位的脆响混在雷声中,凌枕杳仰头看见血珠顺着那人下颚滴在自己眉心。
"松手!"他看见楚墨小臂暴起的青筋,"你的蛊虫......"
"嘘。"楚墨突然笑起来,染血的虎口蹭过他唇瓣,"数到三就接吻的传说,小公子听说过么?"
话音未落,承载两人的岩块轰然崩塌。
凌枕杳在疾坠中听见皮肉摩擦岩壁的声响,楚墨竟用五指生生扒住一道岩缝,碎石混着血肉卡进指骨,那人却将他的头按进怀里:"别看。"
湿冷的血腥气浸透衣襟,凌枕杳感觉到温热的液体顺着后颈流淌。
他挣扎着抬眼,看见楚墨左手指节已见森森白骨,金色蛊虫正从伤口处疯狂涌出,在岩壁上织成一张细密的网。
"原来你真是怪物......"他声音发颤,不知是惊是惧。
楚墨低笑时胸腔震动,带血的唇擦过他耳垂:"现在才怕?晚了。"
男人突然发力将他抛向崖边垂落的藤蔓,自己却因反作用力向下滑去。
凌枕杳本能地抓住血色藤蔓,却在楚墨脱手的瞬间扑了回去。
指尖相触的刹那,他摸到对方掌心血肉间嵌着的物件——半月前自己丢失的错骨簪。
雷声吞没了楚墨的闷哼。凌枕杳借着闪电看见那人用牙齿撕开右袖,将断箭残骸钉入岩壁充当支点。
暗卫令牌的棱角深深刺入腰腹,血水在暴雨中绽开诡艳的花。
当终于跌进崖底寒潭时,凌枕杳的鲛绡外衫已浸满血色。
楚墨靠在潭边巨石上,右手五指扭曲成怪异的角度,却用左手慢条斯理地拧着衣摆:"小公子方才扑过来时,心跳得比中蛊的兔子还快。"
凌枕杳劈手扯开他破碎的衣袖,狰狞伤口中金蛊正在啃食碎骨。
他想起藏书楼那本《南疆秘闻》,指尖发凉:"噬骨蛊反噬...你究竟..."
冰凉的手指突然抵住他唇瓣,楚墨眼尾还凝着血痂,笑意却比往日更艳:"这么心疼的话..."染血的掌心抚上他心口,"把这里剖给我可好?"
潭水倒映着两人交叠的身影,凌枕杳看见楚墨瞳孔深处流转的金色暗纹。
那些被刻意忽略的细节突然串联成线——每当他夜半梦魇,窗外总会响起机括轻响;所有说他配不上楚墨的人,都在七日内意外暴毙。
暴雨渐歇时,他抓着那截断指起身:"你早知我是..."
"嘘。"楚墨用残破的手指替他别好鬓发,"傀儡不该有好奇心。"
月光照亮那人身后寒潭,水面漂浮着数百片带血的杏花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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