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声音似乎哽咽了下,像再说不下去,话音停顿在这里。
但不用她说下去,逢秋也能明白那句未尽之言。
“算了。”谢逢清妈妈说,“他是我们的骄傲。”
逢秋喉咙也发酸:“能认识他,也是我的骄傲。”
“我买了一堆早餐。”梁斐的声音忽然响起。
逢秋看见旁边女人飞快抬手抹了下眼角。
梁斐拎着一堆袋子走到她们面前:“你们要吃什么?”
逢秋摇头:“我吃过了。”
“姑姑你呢?”梁斐又问。
谢逢清妈妈也摇头:“我还不饿。”
梁斐:“不饿也吃点,不然他不敢骂您,反正最后还得是我挨骂。”
谢逢清妈妈就随便拿了个小包子,食不知味地吃下。
“吃完您先回去休息吧,我跟逢秋在这边陪他。”梁斐又说,“不然回头也没精神来换班。”
谢逢清妈妈这次没推脱,只点点头:“好,辛苦你们了。”
她起身离开后,梁斐在她位置上坐下。
他刚才劝人吃饭劝得厉害,手上拎了那么一堆东西,自己也就拿了个包子,半天才吃一口。
逢秋低头从包包里把小卡包拿出来,将手中的平安符仔细放进去,贴着那张借阅证放好。
随即,她又从书包里抽出方才买好的书,拆开塑封。
梁斐勉强吃完那个包子,转过头看见她手里的东西:“你今天又打算待一天是吗,这是还特意带了本书来看?”
逢秋摇头:“是给他带的,他上上周在图书馆看了一半,应该还没看完。”
她买的就是最后推荐给他的那本《东方快车谋杀案》。
逢秋看向病房那扇紧闭的门,前两个月的记忆纷纷在脑海中浮现。
你不是还要找我要售后的吗。
你不是说喜欢更惊喜更具有期待感的未来吗。
你不是还约我见面吗……
梁斐看着旁边女孩子眼眶迅速又红了一圈,忽然道:“你要不要去他家看看?”
逢秋转回来:“啊?”
梁斐:“有点东西想给你看看。去吗?他家就在这附近,来去一趟很快。”
“可是——”逢秋又看看那间病房,“留他一个人在这里吗?”
“我妈也来了,刚在楼下找车位,马上就上来了。”
梁斐站起身,也看了眼病房。
昨天跟你说好了的,你再不醒我就把你剩下那点秘密也都一点一点告诉她。
你明天再不醒,我就再多告诉她一点。
逢秋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来他家。
梁斐找了双新拖鞋递给她:“有点乱,这几天我姑姑他们也没心思找人收拾,你别介意啊。”
逢秋摇摇头。
“他房间在那边。”梁斐领着她过去。
逢秋跟他在后面踏进房间。
比起外面的凌乱,他房间像是收拾过,又没有完全收拾。
房间地面一尘不染,床头的空调被却是乱乱半掀着,床头柜上还摆着一本摊开的书。
除了不该有的灰尘之外,像是其他一切都还维持着房间主人那天出门夜跑前时的模样。
像是随时准备欢迎主人回来的模样。
房间配色清爽简单,左边墙上挂了张球星海报,下面的柜子摆了许多飞机模型。
正对着床的那面一整面墙做成了内嵌书柜。
逢秋一眼看见里面摆了长长一整排的阿加莎。
脑袋里像是嗡的一声响,她愣在原地。
“他……这些书——”逢秋指了指,艰涩开口,“他什么时候买的?”
梁斐:“应该是初一前后吧,后来跟着姑姑他们去了外省又在那边买了一套全集。”
“可是……可是他——”逢秋有些混乱。
梁斐:“可是他之前问你阿加莎好不好看对吗?”
逢秋点头。
梁斐:“他当初想跟你搭讪的开场白想了差不多有十几版吧,本来我是建议他直接问你阿加莎好不好看的,但他觉得问你书好不好看会没那么容易吓到你。”
逢秋手上还攥着那本买来的新书,指尖因为微微发白。
她以为之前的两个月,都只是她在费尽心机接近他。
梁斐往前又朝那排书架走了几步。
外面似乎是起了风。
逢秋刚才注意力全被书吸引过去,眼下才看到书架上,就在那一排阿加莎的下方,还贴着一小张纸条。
这会儿被风吹得微微颤动,像蝴蝶振翅。
米黄色的、方方正正的。
无论颜色和形状都十分眼熟。
逢秋心口像是被什么倏然击中,瞬间明白了那是什么东西。
她也朝那边走过去。
一站到近前,逢秋就在那张纸上看见两道眼熟的字迹,一道是自己的,另一道是漂亮到一眼难忘的。
确实就是那天下午他们传的那张小纸条。
她原以为早被他不知道丢到了哪个垃圾桶里。
逢秋忽然想起了写这张纸条的那天下午。
两周前。
谢逢清从I区书架拿完书出来时,女生早已在熟悉的位置坐好,正埋头认真看书。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一个蓬松柔软的头顶。
谢逢清绕到书桌另一侧。
一直坐她正对面会不会有点太明显?
谢逢清拉开了旁边那张椅子,准备坐下时,低头看见她手上拿了只笔,正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戳着脸颊。
女孩子脸颊还有点婴儿肥,笔帽上的兔耳一戳,白皙脸颊就轻轻凹进去一点,像个酒窝。
谢逢清本就想找借口跟她说话,此刻心念一动,就把书丢桌上,走到她旁边敲了敲桌子。
“有多余的笔吗?”
大概是还觉得跟他完全不熟,女生抬头看见他时,明显先愣了下,才看着他点点头。
“借我一只?”谢逢清继续问她。
女生把手上那只有兔耳笔帽的笔递过来。
谢逢清伸手去接,却又看到她手重新握住另外半截笔身,一股细细的拉扯力传过来。
借只笔难不成还带反悔的?
谢逢清扬了扬眉:“怎么了?”
“没什么。”女生又松了手。
谢逢清再聪明,也猜不透喜欢的女生心里在想什么。
但现在也还没熟到可以直接开口问她的地步,他揣着疑问回了对面座位。
阿加莎全集他已经看过好几遍。
从人物到剧情,谢逢清都滚瓜烂熟。
谢逢清装作是看书,其实是在看她。
女孩子低着头,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挺翘秀气的鼻尖和一排密密长长的黑色睫毛,随着眨眼的动作时而轻颤。
有点像那天停在他肩膀上那只蝴蝶的翅膀。
不知过了多久,对面女孩子睫毛又轻颤了颤,右手往旁边伸了伸,摸过水杯,似乎是要抬头喝水。
谢逢清忙低下头。
他心思本就不在看书上,一下也忘了是在图书馆,下意识拿起笔,装出一副写字的模样。
逢秋喝水的时候,借机悄悄往对面看过去,发现男生正在书上写字,忙写了张纸条提醒他。
团成团的纸条被扔到谢逢清面前。
谢逢清惊讶抬头看向她。
……
一只黑色手机忽然被递到逢秋面前。
逢秋回神。
“他手机,你打开看看。”梁斐说。
逢秋眨眨眼:“没锁吗?”
梁斐:“你看一眼就知道了。”
手机确实上了锁。
他在ICU待了一周多,但手机就像这间一直有人打扫的房间一样,电量还是满的。
逢秋按亮屏幕后,一眼看到了屏幕上的日期和时间。
9月10日。
9点10分。
而在日期和时间之下,是一张比日期和时间更引她注意的照片。
照片中,身着杏色连衣裙的女孩子正抬脚踏上公交车。
午后耀目的日光在她头顶镀上一层小小金边,她似乎是在低头找公交卡,全没注意有人在看她。
那是逢秋自己。
看穿着,应该就是她丢卡那天。
因为穿了一条没有一个口袋的连衣裙,接到妈妈电话后,她匆匆忙忙往回赶,借阅证也匆匆忙忙随手塞进书包侧袋中。
那天偷拍他背影时的记忆仍清晰如昨。
可原来在更早之前,她就已经存在在他手机里了。
逢秋眨了眨眼,有水珠掉落在暗下来的手机屏幕上。
半掩的房门忽然被人推开。
谢逢清妈妈走进来:“你们怎么过来了?”
梁斐:“吵醒您了?”
谢逢清妈妈摇头:“没睡着,听见动静就过来瞧瞧。”
梁斐指了指那一大排书:“带逢秋来看看他的秘密,他要是再不醒——”
突兀的铃声忽然在房间里响起。
三人手上各拿了一个手机。
逢秋手上拿的是谢逢清的手机,他人还在医院,刚刚暗下去的屏幕并没有亮起来。
发出声响的手机是谢逢清妈妈的。
女人看了眼手机屏幕:“是医院那边的电话。”
她不敢耽搁,伸手去接。
但手指明显有些发颤,接通后不小心连扬声器也点开了。
死静的房间里,饱含歉意的声音响起。
“对不起。”
外面的风似乎更大了,方才还明亮的天空陡然暗下来,像是暴雨将至。
房间主人摊开放在床头柜的那本被风吹得哗哗作响,翻飞到夹了书签的那一页,上面有一句诗句被人用记号笔特意做了标记——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
第五章引用过王维《少年行》四首第一首的句子,而《少年行》四首其二的最后一句是“纵死犹闻侠骨香”。
这篇文的灵感是来自于我每次在网上看到类似的新闻——不管是因公殉职还是见义勇为而牺牲——的时候,脑海中都会飘过的一个想法——
这会是谁的亲人或爱人。
对网友来说,看到新闻就是唏嘘和感慨一下。
对身边的人来说,可能就等同于一个世界的崩塌。
结局是最先想好的。
但真的写起来却格外艰难,直到昨天都还在犹豫。
pc端能看到第一章最初的一小段存稿是在22年11月14,拖了一年多也没忍心写。但就算不写,在这个故事在脑海中成形的那一刻,他们两个人就已经“活了”。
就好像真有一个平行世界,有逢秋,也有谢逢清存在。
《又逢秋》完结,HE版if线番外在wb,有缘下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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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船清梦压星河——唐温如《题龙阳县青草湖》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刘禹锡《秋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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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到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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